第90章 铜镜
第二日,温澜在邱府暗暗打探了一圈,可府中之人都不清楚邱夫人何日启程的,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不好再问,便静候夜深时分。
等温澜去到宝芝堂的时候,袁墨已经在房间里了。
二人见过礼后,袁墨递给温澜一张笺文,说:“访玉阁从未派人潜入邱府,棺材中有覆手术痕迹的女尸,不是我方派去的。”
温澜眼睛一亮,沉声道:“那就极有可能是叛徒了,郭氏女的画像有了吗?还有郭氏一族与棋昌这些年的往来人员、频次的消息传回来了吗?”
袁墨摇头道:“棋昌路远,消息还未传到棋昌。”
“是我心急了。”温澜心知即便是飞鹰传书也得等个七八日,更何况消息传过去后,棋昌的献玉者还要调查一番,再传回来又不知道要多久。
袁墨问道:“傅组长,邱府何时出发去往棋昌?”
“明日回门,只留到用过午饭便出城。”温澜接过林清让给她倒的暖身热茶,“此案,势必要边赶路边查了。”
袁墨点头表示理解,他说:“鉴于楼主此时的情况,我会随你们一同出发。”
温澜稍显惊讶,也没多说,抱拳应是。
黎灿摊开舆图,给温澜说着刚才商议好的路线:“组长,您跟随邱家的队伍行动。袁堂主、陈老、桑前辈和寺民还有我会扮成归乡的一家人跟在你们队伍后面。”
桑莹莹递来几条缎带,道:“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不能跟得太近,您那边不方便接送信鸟,因此可以用缎带来标明行踪,同时也让我们知道您平安。”
“如果需要我们帮助,便在缎带下方染一滴红墨或是血。若是急需我们,便把这个点燃炸了。”陈袭交给温澜一袋浅紫色的小球,每颗球上面都有引线。
陈疏竹道:“这是芋花丸,我做的一种焰火,它白日里呈墨色、夜里呈亮紫色,你无论何时点燃远处都能瞧得见。只是焰火引人注意,非伤及性命时刻外,尽量别放。”
温澜收好芋花丸,并不太在意,只应道:“放心。”
陈袭看出她的漫不经心,冷声嘱咐道:“别以为功夫好就永远用不上,收好,稍感不敌就放,别等到快死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怕我们赶不及收尸。”
林清让紧张的盯着温澜,匆匆写下——你会有危险吗?
温澜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继续与袁墨等人确认着路线,分析着邱府有可能选择的落脚点,商议袁墨的队伍要在何处落脚。
众人对着舆图把行动路线大抵推演一遍后,便要各自去准备东西了。
可林清让拽紧了温澜的袖子。
他低着头,谁也不看,就默默的不让温澜离开。
“我……”温澜也没推开,主动分担了一份任务,“你们都各有事忙,时辰还早,我可以帮楼主画易容妆。过城门口的时候,楼主这张脸不能露出来。”
众人没有异议,都去忙了。
桑莹莹极其有眼色,主动帮忙送来了妆盒。
林清让看到妆盒,身体忽地抖了一下。
温澜眸色一暗,知道林清让是在害怕镜子。
这是他醒来之后大家发现的,第一次他起身下床,照到镜子的时候气都喘不上来,当场就昏迷了。
事后大家都不敢刺激他,此后连水盆都不直接端给他了。
今天是那次林清让照到镜子昏迷后第一次见到镜子,温澜瞧他样子便知他还是害怕镜子。
可是天亮后就要准备出发了,她不敢在此时贸然刺激他,便没有问什么,拿起一块布给镜子挡上了。
“别怕,咱们只用妆盒里的胭脂一类,不会照到影子的。”温澜把需要的东西摆出来给林清让看,向他伸出手。
林清让眉目低垂,握住温澜的手挪到床边,写下——对不起,我很没用。
“根本没有这回事,你只是病了。之前一直是你照顾保护我们,如今我们愿意陪你熬过这最艰难的时候,别担心,你一定会好的。”
温澜拿起一支眉笔,问:“我们化妆,好吗?”
林清让点头,挨着温澜坐好。
温澜俯身凑到他身前,纤长的手搭在他的下颌,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拇指与食指捏着眉笔悬在他眉峰上迟迟未落——林清让未料到温澜会离他这么近,紧张地压住险些凌乱的呼吸,心跳得飞快,脸也越来越红。
温澜摸到他异常的体温,担心的问:“不舒服?”
林清让连连摇头,眼中的羞涩一览无余。
温澜无奈地明白了,叹道:“好似真成了小孩子,连这点接触都害羞得面红耳赤。”
她不禁想起之前在万金坊时,她的身体全都贴在了林清让身上,而他仍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的样子。
她倒是不知,那时的他只是善于掩藏,面对她,他从来不曾有过云淡风轻。
温澜看着林清让的脸,他五官生得幼态,二十三岁仍可见少年人的清秀灵透,兼之成年人的肩背线条带来沉稳之态,这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融合,使他整个人瞧起来带着些别样的俊逸、脆弱之感。
温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始为他描眉,又说起方才的事:“从今天起,我们要好多天不能见面了。在路上不像在府中,队伍里女子不多,少一个人会很明显。”
她见林清让满眼不舍,便道:“我会伺机在树上系布条,你可以选个颜色,以后看见这个布条就代表我就在附近。”
她指了指铜镜前的几条丝带。
林清让仔细挑了半天,抽走一条天青色的。
温澜故意赞道:“这个颜色挺好的,乍一看可以与雪色融为一色,仔细分辨又有不同,很适合用来伪装。楼主即便是失去记忆,慧眼也不受影响呀。”
林清让想拿笔,发现刚才的笔滚到了桌子尽头够不到,就直接把温澜的手摊开,在掌心写下——没有别人了,叫我阿清吧。
这是他和温澜的秘密,四下无人时,她就会叫他阿清。
“好。”温澜痛快地答应道,“阿清,抬起头吧,时辰不早了。”
林清让失落地叹气,还是乖乖抬起头,让温澜替他化妆。
时间在二人咫尺间的呼吸中悄悄流逝。
温澜收笔后,习惯性地说道:“画好了,要看看吗?”
话落,她方觉不对,忙观察林清让的反应。
意外的是林清让犹豫了一瞬,竟然点了头,直接抬手掀起了镜子上的布。
他倒是果断,反而是温澜紧张的展开袖子挡住镜面。
林清让不解地看向她。
温澜劝道:“慢慢来,觉得不舒服就闭眼睛,听到了吗?”
林清让盯着被她挡住的镜子,点头答应。
温澜这才缓缓放下手臂。
铜镜先是映出林清让的眉毛,与他自己的眉形不同,镜中的眉毛尤其粗黑,眼尾有些低,颧骨上有细碎的斑点,鼻尖变厚——与第一次看见镜子时分外不同。
林清让摸上镜子,凝神看了一会儿,唇角缀上苦涩。
“怎么了?”温澜就站在镜子旁边,见状便横跨一步挡住镜子。
林清让捧起她的手,写下——我不该长这样。
温澜解释道:“没错,我给你化的是易容妆,会看起来不像你,这是为了保护你。”
林清让摇头,又写下——之前的那张脸,我也不记得,我自己会把自己忘记吗?
温澜心里泛酸,吞咽一口,反手握住他的手,叹道:“会好的,阿清,你一定会好的。”
在林清让卧床那段时间,每次换药疼得满头大汗时,温澜都会在旁边跟他说会好的,每次他也都会努力笑着点头回应。
可今夜,林清让没有点头回应,他眼中是无尽的迷茫,虚无空洞,瞧得人心慌。
温澜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陪伴,直到时辰逼近,她不得不走,又不放心,稍显焦躁地仰头望着月色。
林清让察觉到她该离开了,也明白她是不放心自己,毕竟接下来就见不到了。
于是,他扬起笑容,松开温澜的手,摸向自己的怀中,掏出今天的糖。
他碎冰般的眼睛盛着月色,托起掌中糖块,盈盈望入温澜的眸中。
温澜不免心软,浅浅地勾起一隐笑意,接过糖块,道:“我很喜欢。”
林清让笑得眼睛弯弯,用力点了一下头,然后,他推了温澜一下,示意她离开。
“你还有时间稍微睡一会儿……记得路上要照顾好自己。”温澜攥住糖块,一边看着他一边退后两步。
这段时间林清让对她的依赖,让她从一开始的不太适应,到后来越来越了解他的脾性、越来越习惯与他相处、甚至还会在离开的时候牵挂他,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担心他有时必须需要她在身边才能恢复的状态。
此时,温澜也不可避免的挂心,没有果断离去,直到见他点头答应她后,她才压下担忧,转身而去。
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林清让的笑容消失不见。
月华清冷,林清让抱着自己的膝盖锁在床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好似没人要的流浪小动物,孤独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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