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墨梅
腊月十五，傍晚时分，邱家的队伍正迎着晚霞走入驿站。
“少爷，前面大雪压塌了桥，只怕短时间内都无法启程了，得绕路去青城。”有探路的人在驿站门前跟邱言枫说明前方路况。
邱言枫骑在马上没说话。
倒是马车里的楚清时问道：“青城太远了，这样绕路怕来不及在除夕之前赶到棋昌，临峰那边不能走吗？”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温澜耳尖地听到楚清时的话，暗道一位养在深闺的小姐倒是对地形很熟悉。
转念，温澜又想起定远侯府的内宅都是由这位小姐打理的，据说她是在侯夫人去世后接手管家的，那时她才十岁，由此猜想她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回少夫人，临峰山路陡峭，又逢落雪时，只怕是不好走。”
邱言枫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他一边下马走向马车，一边吩咐道：“那便不走临峰了，大家先进驿站休整吧，明日去往青城。”
温澜目送邱言枫扶着楚清时下马车走入驿站，其他人忙着把东西运往后院放置。
等所有仆人们都在大厅中吃喝休息时，温澜才趁着人多眼杂找到邱言枫的房间。
她倒挂在屋檐下，戳破了一点窗上油纸，偷窥楚清时和邱言枫的谈话。
“……你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温澜看到邱言枫从楚清时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可惜被楚清时的背影挡住，温澜看不到，只能看到邱言枫的神情。
楚清时道：“因为临峰就离咱们不远，我在想，或许你想过去看看。”
邱言枫好像是想对楚清时笑笑，奈何笑容里挤满了苦涩，他低头瞧着手里的东西，不知在想什么。
楚清时又道：“我想解开你的一些遗憾，你独自在京中长大，自从你祖母去世后，你便是孤苦一人……我也从小没有双亲，虽有伯父伯母对我极好，但是我也能体会你的心情。”
“其实，小时候的我是很孤单，可是不觉得苦。”
邱言枫目光悠远，继续道：“我知道他们不陪伴我，是因为他们在保家卫国。我以他们为荣，也认为自己的孤独是一种牺牲，好像，我也在为家国出一份力量。
“从小我就期待着未来，觉得迟早有一天我们能团聚。我觉得我父母迟早有一天会陪我守岁、贺新年、庆生辰……我想在团聚到来之前，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接过他们的担子，不让他们失望。因此我是有动力的，只是没想到，我和母亲还没有见过面，我们一家便再也不能团聚了。”
楚清时倾身拥住邱言枫，安慰道：“你文武双全，他们一定不会对你失望，过段时间咱们便能见到父亲了，你期待的未来虽有遗憾，但马上就会实现了。如今，临峰山不远，比青城都近，我们就走那条路吧，我知道你想去。”
温澜在房上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楚清时觉得邱言枫想去临峰。
邱言枫单手扶着楚清时的腰长叹一口气，沉默片刻，道：“路途难行，我怕你会有危险。”
“不会，我相信你绝对能保护好我。”
楚清时态度笃定，声音倒是温柔：“你这两日总是拿着母亲的花笺出神，其实，我看着母亲留给你的花笺也觉得感动。母亲一定是很思念你，所以才会在路遇美景时不忘制作花笺带给你，并写下有机会一同赏景的愿望，我想陪你一起完成此愿，母亲在冥冥之中会感受到的。”
邱言枫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双手搂住楚清时，感叹道：“幸好还有你陪我……”
温澜终于看清了他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是一个用墨梅做的干花笺。
从他俩的对话中可知，这是邱夫人留下的东西，路遇美景还要特意制成干花花笺带给邱言枫……
这时间对吗？
邱夫人死在入京三日前，临峰距离京城是四日左右的路程，从时间上看她来得及采花，但是没有时间制作成干花花笺。
棺材里的邱夫人到底是不是邱言枫的生母？又到底是不是郭氏女？莫非又是以死遁逃？
温澜心生疑虑，又无从证实，玉楼的各类记册都没有郭氏女的画像收录，连访玉阁也没有记录。
温澜知道，大嬴的男女规矩极严，高门大户里的女子婚前都只能见女眷，丈夫都要等到新婚夜才见，连丈夫的画像都瞧不到，十足十的盲婚哑嫁。
不公的是，议亲时女子的画像倒是要交予男方。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棋昌的献玉者们，看看他们是否能得到郭氏女的画像，奈何山高路远，棋昌还尚无消息。
温澜见夫妻二人没再谈什么有价值的话题，便找了个地方系上缎带，给林清让一行人指明路线。
此时，林清让他们刚刚拿到上一个站点温澜留下的缎带。
天青色的缎带映着火光，被林清让缠在指间。
桑莹莹蹲在篝火前烤鱼，搓着手抱怨道：“这野外好冷啊，越往北走越冷吧？”
黎灿正在和寺民一起搭青毡帐，随口说道：“桑前辈，我包袱里有手炉，您拿出来用吧。”
桑莹莹听到桑前辈三个字略微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黎灿是跟自己说话，无奈的回头看向黎灿。
这时黎灿正指着一个帐角，说：“寺民哥，那边压牢一些吧。这种小青毡帐方便却不稳，别被风吹倒砸伤楼主和陈老。”
寺民又找了一块大石头压稳，黎灿往里面放了一个炭笼，等吃完烤鱼帐内就会很暖和。
黎灿回头道：“桑前辈，帮您把青毡帐架在楼主帐子旁边吧。”
“一路了，黎灿。”桑莹莹托着下巴。
“什么？”黎灿抱着青毡帐，不明白何意。
“你叫我桑前辈叫了一路，听起来我跟陈老差不多年纪似的。为什么你叫寺民叫寺民哥，叫陈疏竹陈哥，叫我就叫前辈呢？”
黎灿捧着青毡帐，支支吾吾道：“那是因为，寺民哥和陈哥对我都颇为关照。”
“什么意思？我欺负你了？”桑莹莹瞪大眼睛，拎起那条属于黎灿的烤鱼要往火里插。
黎灿忙摇头道：“不不不，不是……”
黎灿为难的看着桑莹莹，盯着她跟自己瞧起来差不多年纪的脸，真不知该称呼什么。
她身为铜青色级，比他高了不少，他总得用点尊称，可是——“敢问，您多大年纪？”
“二十。”桑莹莹回答。
黎灿吃惊地张开嘴，连寺民都回头看了一眼桑莹莹。
桑莹莹笑道：“所以你可以叫我莹莹姐嘛。”
“是……”黎灿缓缓点头，又确认道，“真二十了？”
桑莹莹眼睛一瞪，黎灿立刻乖乖应道：“是！莹莹姐，我给您把帐子架上！”
桑莹莹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拎起一条烤好的鱼递给林清让。
“楼主，吃吧，吃完就去休息吧。”
林清让还在往手上缠缎带，目光呆滞，人虽然还坐在这里，但魂已经不知飘去哪里了。
桑莹莹见状，便拿来一个盘子，耐心地替他把鱼肉和鱼刺剥开，再把饼划开一个口子，把所有鱼肉塞进去。
“直接咬着吃吧，再不吃的话，一会儿陈老回来不给你糖吃。”桑莹莹笑嘻嘻地威胁，“那傅组长最爱吃的东西可就吃不到了，那甜甜的东西，只有陈老会做，组长在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林清让闻言收回目光，接过饼，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
黎灿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搐——楼主，快点恢复吧，不然谁都能骗你玩……好可怜。
同样望着林清让的还有站在远处的袁墨和陈袭。
袁墨问道：“楼主的记忆停在了何时？恢复的如何？”
“没能知道具体停在了什么阶段，或许是全忘了。”陈袭叹道，“稍有关于定远侯府的刺激他就会呼吸凝滞、心悸甚至昏厥。还是继续施针，观察淤血状况慢慢恢复吧。”
袁墨不满此时的治疗速度，问：“淤血只能靠施针治疗才能消失吗？”
“是，没有其他办法，或有其他撞击也可能会导致移位，而这种移位也许会变好，也有可能变差。头部是极为复杂的，急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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