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积恶余殃（14）
“不够啊，不够！”谷晴说，又痴痴笑了起来：“他们说，会把罗升的眼睛和舌头也喂给他妈……”
眼睛映出了心灵的肮脏，舌头吐出了歹毒的言语——而现在，它们将回到孕育了它们的地方。
他们？章羽瞬间捕捉到了这个指代称呼，却没有立刻发问。
“你不着急阻止吗？”看到章羽漠不关心地神色，谷晴边笑边说：“罗升他妈马上就要再吃一回罗升的肉啦。”
章羽摊摊手，“首先，我现在是有心无力；其次，我也没这个‘心’。都是他们自己积攒的‘福报’，不好插手啊。”
这话一听就是思想非常不正确，但无所谓，她又不是系统内部人员。
谷晴闻言怔怔地看向女生，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谷云是你的话，也许会找到更好的解救我们的办法，而不是——”
“我很抱歉，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章羽声音温和：“谷云是个好姑娘，更是个好女孩，她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来保护你，没有谁会做得更好的假设。”
“是啊，她为我做了那么多……”谷晴呢喃着，突然间像是醒过了神，“我不能、不能让她死了还不得安宁！”
什么叫，死了也不得安宁？
章羽心底倏地生出不好的预感，身旁谷晴忽然攥住她的手臂，用力之大让她瞬间疼了个激灵。
大爷的！
谷晴声音尖利：“你让警察杀了、杀了余平元和陶昨非！”她重复强调：“杀了他们，我就放了你。”
？？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章博士有着丰富的、和心理疾病患者、尤其是情绪不稳定的人群打交道的经验，此时深吸口气，心平气和地开口：“余平元和……陶昨非？你知道我们是朋友吧？余平元我不认识，但我认识陶昨非很多年了，他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为什么也要杀他？”
她温柔地近乎诱哄：“是谁要求你这么做的？是他们吗？”
但谷晴就像个大脑过载的玩具娃娃，被稍稍安抚了情绪，却听不进去其他话，只会机械重复：
“杀了他们，只要杀了他们——没有谁是无辜的，他们也做了坏事……”
“他们做了什么坏事？”
“我不知道……杀了他们，”谷晴一手抓紧章羽，眼角通红，像是被逼到了极限，胡乱地恳求起来：“求求你，他们说，只要杀了他们……”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谷晴，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章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当初警察没放弃谷云，现在也不会放弃你，你说出来，我们可以……”
“不可以！”
手术刀重新抵在了章羽脖颈处，持刀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绝望、痛苦和无助，她正走在自己姐姐走过的绝路上：
“我知道外面有警察，你告诉他们，杀了那两个人，不然我就拉着你一起跳下去——”
·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中断，秦洄心跳猛地一停，几乎就要下令破开天台门。
“秦队，两个人都还坐在围墙边缘。”陈晟急声报告：“技侦说通话是小章博士主动挂断的。”
主动挂断的？
是出了意外不小心按到的？还是章羽想借此传递什么消息？
明明已经安抚住了谷晴的情绪，对方又为什么会突然激动起来……谷晴不知道章羽趁机从夏小满身上摸去的电子手表的存在，怎么会确定警方的出现……
不对……是有人正在暗中控制谷晴的行动！
“谷晴带着通讯器，有人在和她实时通话！”秦洄按住耳机问：“有办法屏蔽天台信号吗？”
“这需要时间，秦队。”特勤耳机里传来技术人员的解释，“而且很难精准屏蔽信号，到时候我方行动人员的通讯也会受到影响。”
来不及了——谷晴的状态不对，控制她行动的幕后黑手一定在催促！
秦洄当机立断，示意隐蔽在门后的行动人员准备破门。
·
北川市武警医院一共有十九层，算上天台约等于二十层。
普通消防救援气垫的有效高度通常为十五到二十米之间，约莫五六层楼；即便是高级型号的加强版救生气垫，三十米、十层楼的救援高度也是极限了。
这就意味着，如果人从武警医院的天台摔下去，就算运气好能掉到气垫上，活下来的概率也无限趋近于零。
章羽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尽管胳膊正被一个情绪激动、思维混乱、随时能拉着她做自由落体运动的胁持者紧抓着，但章羽心里竟然没有多少害怕——
她向对方摊开掌心，说：“我不能死。”她直白道：“把耳机给我，让我和指挥你的人聊聊。”
谷晴情急之下丢开手术刀，惊恐地捂住另一侧耳朵，“你怎么会知道？！不、不行！”她着急忙慌地向着不知名的人士解释：“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你不能——”
“你确实什么都没说，但这很难猜吗？”章羽打断了谷晴的话。
从谷晴出现在病房里、到她持刀强迫章羽坐上天台边缘，这个人就一直是波澜不惊的。
甚至在谷晴说起往事时，章羽还会耐心倾听并温和地回应安慰。而现在，那份几乎称得上温柔的体贴不见了踪影，章羽向着这个女孩露出了更为理智、也更为冷酷的一面。
章羽语气嘲弄：“我知道你能听见——”她隔着谷晴、隔着耳机，对那个尚未露面的人道：“怎么，只敢在人后搬弄是非，控制着一个软弱的傀儡和我说话吗？那看来你也不过就是个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
她冷笑：“或者说，你就是个只会威胁女人、躲在女人身后的废物？”
……
“把耳机给她！”愤怒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谷晴失声大喊：“不是我说的！不是我！你不能把视频发出去！”
果然！对方是拿了那份导致谷云自杀的录制视频在威胁人。
“给她！”
谷晴茫然又害怕地拿出藏在耳朵里的小巧耳机，颤抖着手递给似笑非笑地章羽。
明明对方看上去还是那么虚弱，明明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臂、随时都能把她扯下天台……但这一瞬间，谷晴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抓住的、即将坠落的人。
章羽把耳机塞进耳朵，“尊姓大名啊？”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耳机里传出来的男声似乎恢复了冷静，“也不用试图激怒我，我知道你是有名的心理学专家，但那些心理技巧对我不起任何作用。”
“哎呀呀，看来是很了解我啊，”章羽故作苦恼，却能让对方清楚感觉到她的不以为意，“老实说，你真的没躲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吗？”
“……我说了，不要试图激怒我！谷云的把柄在我手里，只要我想，她妹妹随时都可以拉着你同归于尽！”
“喀拉！”
天台门上的锁被撬开了，几个警察快速冲了过来。
“别过来！”谷晴受惊似地、双手都攥在了章羽身上，看着马上就要把她推下去的样子。
秦洄止步在五米外的距离，眼神凌冽，声音却沉稳：“别冲动，谷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谷晴身体紧绷、无措摇头，下意识地去看章羽。
章羽微微笑着，目光在秦洄身上扫过，漫不经心道：“看见警察上天台了吧？”
秦洄眼神一动，只听她接着问：“有什么想要指教他们的，北川市局的刑侦支队长就在我面前，需要为你们建立个通话吗？”
“……”男声听着明显阴沉了起来：“不用！还是那句话——杀了余平元和陶昨非。”
章羽笑眯眯地对面前的警察转述：“电话里的这位，请你们人民警察杀两个人，一个是陶昨非，还有一个叫余平元的，你们杀不杀？”
几个警察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只见他们快速交流了下眼神，随后不动声色地等待命令。
“我说——”章羽拉长音调，甚至还晃了晃悬空的双脚，对着耳机那边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您是文盲还是法盲？让警察杀人，没有五百年脑血栓都想不出这剧情啊。”
不等对方回话，她又慢吞吞地直击核心：“或者，你就是想逼谷晴拉着我同归于尽——是想把事情闹大？还是要挑衅警方？”
“……”
耳机外众人屏息凝神、相持不下，耳机内一片气急的杂乱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章羽才又开口“怎么不说话了，你那边风是不是有点大？”
那边的男声终于再度响起，甚至不再掩饰阴冷的语气：“章博士真是伶牙俐齿，可惜都是些废话!看来你已经有觉悟了——”他说：“那就去死吧——”
与此同时，章羽看见了秦洄打出的手势，眼睛一眯，愉悦地笑了起来，礼貌地为这次通话做了结束语：“一会儿见啊——”
话音未落，她反手抓住了谷晴的手腕，手上一使劲，对方猝不及防下松开了她的胳膊，同时由于惊慌和惯性向后仰去，牵扯着章羽也向天台外倒下——
五米外的秦洄和其他警察几乎同时扑了过来。
章羽自由的那只手紧紧攀在围墙内侧边缘，后脚跟到小腿死死贴在墙面，腰身猛地用力，拉拽着谷晴从数十米的半空中“一闪而过”，又重新栽回天台里边。
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掌也已经紧紧覆盖在了她攀附墙体的手背上——章羽和秦洄四目相对，对方一向镇静的眼底波涛汹涌，惊惧之色凝固其间……
——距离他们较远处的另一个天台上，手拿望远镜的男人正被警察牢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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