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积恶余殃（16）

罗母疯了。

这条消息由夏小满同志倾情提供。被迫吸入的少量乙醚除了让她昏迷了二十来分钟、另加短时间的手脚无力外，没有对这姑娘造成其他伤害。

当然，脆弱心灵上的打击不算在内。

鉴于她危急时刻没有束手就擒、而是“灵光一闪”为后续行动留下了有力基础，队里不仅没提处分的事，还对她进行了口头嘉奖。

但夏小满自己还是很自责的。

毕竟身为警察、因为防备心不足被犯罪分子放倒——尽管没有谁特意提起，但如果指使谷晴的那个人让她来到病房后直接动手杀人的话，当时仍处在昏沉中的章羽几乎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身体一恢复，夏小满就主动向局里请缨继续守着这间病房。

因为案件三番两次命悬一线，市局本来也准备派人来守卫，务必保证小章博士住院期间的人身安全。

不想拂了小姑娘一番心意，也担心对方会自责多想，章羽干脆应了下来。

“但是秦队建议我抽空去回炉一下格斗训练——”见习小警察欲哭无泪。

“身手好总没坏处。”章羽安慰道：“等身体好利索了，我也准备去锻炼一下，学两招防身的技巧。”

夏小满眼睛一亮，热情邀请：“那我们一起吧章博士，回头跟队长申请一下，我可以教你基础的技巧，等你学会后我们两个还能对练！”

章羽点点头，“那到时候看情况再定。”她说回一开始的话题：“罗升他母亲真的疯了？”

“陈哥是这样说的，听说精神科专家已经确诊了。”

罗母是生理意义上的、疯了，被吓疯了。

如果说罗升是“熊孩子”，罗母就是标准的“熊家长”——溺爱幼子，纵容他无法无天、做出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甚至在事后一味地偏袒包庇对方，借助金钱和人脉资源替孩子抹除罪行。

但积累的孽力一朝反噬，最终遭到了超出她想象的“以恶报恶”。

“嫌疑人主动自首了，就是疗养院里新招的营养师。”夏小满说起事情原委时有些苦闷：“他说以前上学的时候被罗升欺负过，举报给学校后罗升他妈仗势欺人，反倒逼着他退了学。前段时间有人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报复罗母，他答应了，然后听从对方安排进了疗养院，后来那人给了他罗升的‘眼睛’和‘舌头’，他就给罗母熬了碗粥放进去了。”

警方已经确认过，嫌疑人的口供基本属实。但是他和“安排他的人”只通过手机信息单方面联系，其余的一概不知。

“主动自首，认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章羽若有所思地说：“即便行为恶劣了些，但审判时也会考虑他之前的遭遇，基本上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刑罚。”

只看罗升和罗母的下场，就知道，如果嫌疑人心怀恨意、有付出以一定代价的思想准备，那么这次报复的代价绝对“物所超值”。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几乎算得上是在法治社会下能做到的“极限”了。

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夏小满条件反射性地带上点警惕，快步走到了门边，打开门:

“秦队！”

章羽思绪一收，朝门口望去。

秦洄穿着那天披在她身上、又被她在病房门口还了回去的深色外套，脸部线条依旧深刻锋利，五官棱角分明，总会让不熟悉的人觉得冷硬不近人情。

只是这会儿他的眼下聚了明显的青黑色，眼底也落着倦意，一看就知道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可能连住处也没有回去过。

看过来的目光中含着些莫名的慎重，“秦队，”章羽抿了抿唇，问：“有什么事吗？”

“这位同志，麻烦让一让。”

秦洄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传出了一道女声。他侧过身，端着药盘的小护士在门口探了下头。

“我来换药。”这小护士主动说明来意。

她知道这间病房里的病人遭到了假扮成护士的犯罪分子的挟持，护士长特别吩咐过进入这间病房的注意事项。

章羽请她进来、礼貌道谢，又看向秦洄，“那麻烦秦队稍等一会？”

秦队长没有意见，轻车熟路地走到椅子边坐下等候。

在天台上勾着围墙时用力太过，章羽手臂上一处较深的伤口又崩裂开了，护士就是来处理这块的。

她一边熟练换药，一边抽空瞟了眼身形高大的男人，这一看可眼熟，“原来是你啊。”

小护士对房间里另外两个茫然的人解释道：“这位可出名了，入院时一身伤跟没事人似的，后面伤还没好就偷跑出院，把我们科室主任气得不轻，还和你们警察局的大领导告了状。”

“……”

秦洄露出了尴尬神色。

夏小满猫在一旁，既担心听了领导八卦影响不太好，又忍不住希望护士小姐姐细说。

护士小姐不负所望，继续说：“他刚才来医院换药，结果有几处伤口都发炎了，让我们主任搁外面训了好半天。”她说着，看了看眼前这位非常配合医院工作的病人，由衷地夸赞道：“还是女同志听医生的话好照顾，要不是前两天又被歹徒折腾了一遭，你身上的伤口其实都该愈合住了……”

被点名批评的不是自己，章羽保持着愉快心情顺利地完成了换药流程。

小护士临走前还很有责任心地对另一个不配合的病人细心嘱咐道：“你这回一定要记得及时来医院换药，不然发炎的伤口就很难长好了……”

堂堂刑侦支队长，先是在外面被主治医生教训了好一阵，又在病房里被知情的小护士教育一场，实在是——

夏小满低着头，肩膀耸动；连章羽都没能忍住，看过来的目光里带了些调侃意味。

秦支队还能怎么办，只能无奈接受。

玩笑过后，他对着章羽说明了来意：“威胁谷晴的那个人，他叫朱成里，他想见你一面——你愿意见吗？”

*

又从“秦支队”变回“秦队”，秦洄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模糊猜想着可能是因为自己偷溜出院没通知章博士，或者被对方察觉到了自己想要将她排除在这次案件之外的隐秘心思——

直觉让他选择了在回市局的路上、和对方讨论关于案件进展的话题。

“根据几个嫌疑人口供和现有的调查来看——谷云自杀后，刘光痛不欲生，想要为她报仇，后面他在网上认识了朱成里，并在对方的指导下制定了杀害罗升的计划。”

而这个时候，罗升竟然还没有放弃对谷晴的垂涎，谷晴也正好抱有复仇的想法，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成为了他的女伴。但没等谷晴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并着手实施，刘光就找上了她，让她停手，和她说自己有更好的计划，只需要她配合着透露出罗升平时的行踪。

谷晴答应了，直到宴会当晚，都一直在向刘光提供罗升的行程；哪怕是被甩后，她也通过朋友圈继续观察了罗升的行动。

“十一号晚，罗升因为和他爸置气，甩开了平时隐藏在身边的保镖，独自去了江景俱乐部。刘光知道这件事后就联系了朱成里，准备实施计划。”秦洄点开手机相册，让章羽翻看相关证据的照片，“十二号凌晨，刘光通过谷晴的手机联系到了罗升，并以撒娇求和好的方式、将喝多了的罗升哄骗到俱乐部后门；朱成里安排了出租车司机假装是谷晴为他叫的车；罗升上车后，被躲在车上早有准备的刘光迷昏过去，并且在半路拖着人下车，把罗升换到了自己的桑塔纳上……”

之后就是无人知晓的、发泄般的折磨，以及折磨后对其家人的疯狂报复。

“我记得，”章羽发现了疑点：“之前的调查里没提到这辆出租车。”

秦洄肯定了她的疑问：“因为一直都没发现有这辆车的存在。出租车司机应该非常熟悉那片地形，在俱乐部附近基本上都处于监控盲区里。”

那就怪不得警方来回调查，却始终没发现罗升最后失踪的位置了。

刘光寻到了一个好机会，占尽了“天时地利”，被害人又主动配合地送上了“人和”——

罗升被杀一案的犯罪始末基本算是清晰了。

“这个朱成里……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会有那么大能量？又为什么要杀余平元和陶昨非？

“他是北川市本地人，明面上是个大学生。按刘光的说法，他在网上认识对方时，朱成里说自己和余平元有仇怨，他帮刘光报复罗升，之后刘光要帮他杀了余平元。”

开车的夏小满下意识道：“交换杀人？”

章羽摇摇头，“不全是，可能一开始朱成里有这个意思，但刘光对罗升的恨意太深，是自己下得手，这之后就……”说到这，她看向秦队长，问：“刘光为什么会袭击我们？”

“朱成里告诉他，我们去了那栋公寓，说谷晴很可能被当成了嫌疑人。”而当时刘光已经弄死了罗升，基本上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不想活了的状态，“朱成里蛊惑刘光说——只要他杀了我们，警方的目光就不会落在谷云唯一的妹妹身上了。”

在那种生无可恋的状态下，刘光可能是真的信了姓朱的鬼话，也可能只是想借此求一个减轻自己内心悔恨的心理安慰，于是干脆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撞了上来。

“……”

夏小满忍不住问：“为什么刘光之前都和谷云说分手了，谷云自杀后又这么不怕死地为她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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