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积恶余殃（17）
章羽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位市局新来的见习小刑警，对罪犯的心理历程很有探究精神。
这种特质其实挺适合学习和心理学相关的专业，也适合选择成为犯罪心理研究员，但当它出现在预备的一线刑警身上，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新人的问题是每位队长需要操心的工作。章羽没着急回答，而是好奇地去看秦队长，想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秦洄含笑回以注视，仿佛在说，“看我做什么？心理方面你才是专业的。”
章羽：“……”
这个人是不是在装傻？
“因为谷云死了。”章羽还是解答了夏小满的疑惑，“我不知道他们之前感情有多深，但按照谷晴的描述，我们可以笼统地把刘光当成一个‘老实人’。”
而老实人，最被津津乐道的一点就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章羽食指弯曲抵在下巴处，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老实人’喜欢安逸的环境和平静的生活，在这两个大前提不变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忍受很多不符合他们期望的‘变动’。”
“谷云再次遭到罗升骚扰的事件就属于这种‘变动’，这打破了刘光的舒适圈，刘光一时害怕、或者难以接受，所以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章羽一点点剖析着刘光这个人的内核，就如同她刚脱离危险、转身便能利用谷晴去打破刘光的心理防线——
她似乎天生就擅长把控他人的心理。
“如果谷云还活着，之后他们很可能会复合，哪怕有罗升持续带来的困扰，刘光应该也会想办法逃离或真的忍耐下来。”
“但是谷云自杀了。”夏小满跟上了思路。
“是的，谷云自杀了，就在刘光逃避之后。”章羽说：“所以刘光自然就背负上了这份罪责——他没有勇敢到第一时间保护爱人，也没有懦弱到毫无负担地把逃避当成理所当然。所以愧疚、悔恨淹没了他，他在无尽的煎熬中选择了‘毁灭’……”
‘老实人’在沉默中爆发了。
车上一时陷入静寂。
过了会儿，秦洄轻咳了一声，终于履行了身为队长的职责，他不特意做冷脸，只是平常看人，都会让夏小满觉得超级严肃：“我们抓捕犯罪分子，不是关注他为什么会做，而是要看他已经做了什么——”
他以过来人的经验教导新人：“法律是客观的，作为执法者的警察也需要客观——你可以理解、同情、敬佩、甚至想要帮助犯罪分子，也可以充分探寻他们的内心，但这些都需要在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付的代价之后，在你完成了身为刑警应该完成的职责后再去考虑。”
不然‘法治’就会变成‘人治’，法律将会变成一纸空文，社会的秩序也将不复存在。
被两位大佬上了一堂宝贵的“思想教育”课，夏小满连连点头，即便还有些云里雾里，她也知道，如果想要在刑警这条路上长久地走下去，这些东西都是她日后需要学会的。
百利而无一害。
……
车子进入市局时和一辆殡仪专用车辆擦肩而过。
“是法医室运送罗升‘剩余躯体’的车。”秦洄说。
罗升的脑袋在光明路13号找到了，但他剩下的将近百分之九十的身体是在刘光交代后才找到的。
警方通过排查刘光所驾驶的那辆桑塔纳的行驶轨迹，发现车子在十二号的时候自市区驶向了北川市远郊，只是不能确定车辆目的地的精准范围。
拿到刘光口供后，才在远郊的一个破旧仓库里找到了罗升的……嗯……不怎么完整的身体。
不是缺了个头的不完整。而是身上的血肉所剩无几，还能明显看出野狗啃食的痕迹。
法医和警察在周围区域搜索了好半天，也只再找到几根被什么东西叼出仓库的骨头，有的上面还留着许多深浅不一的牙印……
总之，剩下的收拾整理好还得送进法医室，大概要等到正式结案才能被家人带走火化。
另外，可能是被行凶者的残暴手段震慑住了，也可能是罗母的遭遇就在眼前——以罗父为首的罗家人近来异常低调，对警方表示一切听从安排……
本来以为和被害人家属也有一场“硬仗”要打的警察们面面相觑，不过也都松了口气。
*
审讯室外。
章羽又一次站在同样的位置，观察着里面的嫌疑人。
朱成里，男，二十三岁，目前在北川市的一所普通高校读大四。朱成里老家在本地郊区，上面有一个大了他三岁的哥哥，父母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离异，哥哥跟着父亲，他则是由母亲抚养。
坐在审讯椅上的男生单眼皮、小眼睛，发型是男学生中常见的碎盖三七分，五官平平无奇，组合在一起顶多可以说句不丑；从中学到大学，朱成里的学习成绩都一般，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显露突出的优点——
前二十几年的人生总结下来，只有两个字:普通。
普通到没有能被他人牢牢记住的特点，他的同学们基本上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再问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印象了。
哪怕是现在来看，朱成里也顶多是眉眼间比正常学生多了点不讨人喜欢的阴沉之色。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学生——有本事联系到刘光说帮他杀害罗升，能安排一个熟悉地形、明知违法还敢出手协助的出租车司机；有胆量蛊惑刘光对刑警队长和刑侦顾问进行“自杀式袭击”，还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威胁谷晴把章羽拉上天台、试图让她们一起从二十楼摔下去……
“现在审问出了什么吗？”章羽问。
“他什么都不承认，”秦洄摇头，“除了被我们抓了个现行的‘恶作剧’……”
“什么？”章羽愣了一下，意识到秦洄是在指哪件事，觉得好笑：“他说天台上的事都是恶作剧？”
这可真是，前一秒还叫嚣着让她去死，后一秒就敢跟警察狡辩说自己是在恶作剧——这么能屈能伸的也不多见啊。
秦洄显然也对此感到厌烦，“嗯，朱成里应该有另外的通讯设备，我们搜到的那支手机里只有他和谷晴的通讯记录。”
没找到对方和刘光的通话留痕或者聊天记录。
“那个疗养院里的营养师和他有关系吗？”
刑侦支队当然没有忽略掉这个可能，“无法确认，派人去了他家里和宿舍里搜查，找到了些东西，但都没有发现另一部手机。”秦洄想了想，补充道：“他拿来威胁人的那个视频，在一个储存器里找到了，但技侦已经确认里面的视频是AI制作的了。”
也就是说，假的。
章羽神色微微一敛，轻声问：“是罗升手里的那份吗？”
如果是——那么谷云被逼自杀，谷晴受制于人以身犯法，乃至是刘光心如死灰的复仇……
一条人命，两个人的万劫不复——
岂不是显得太过可悲可笑？
“不确定。”秦洄知道她是在问什么，他已然也想过，但现在给不出答案：“罗升的手机已经找到破解了，里面没发现这份视频的痕迹。”
……
章羽沉默了片刻，“谷晴已经移交看守所了吗？”
“是。”
“……她当时精神状态不稳定，”章羽呼出口气，视线仍然停留在审讯室里，“我愿意出具谅解书。”
秦洄默然，点头，“好。”他的声音里藏着些不明显的安慰：“刘光还是保护了她，全程只让谷晴透露了罗升信息，其他的什么都没和她说——”
*
隔了层玻璃终究会过滤掉某些东西。
章羽推开审讯室的门，和朱成里第一次面对面时，她敏锐地发现了朱成里藏在眼底的、在阴郁外表遮掩下的……一抹得意？
他在得意什么？
早在抓到朱成里的当天下午，刑侦那边就传来了他的照片和名字，询问自己是否认识这个人。
但很遗憾，章羽认真回忆了自己过往二十多年的记忆，没有发现和这人的分毫联系。
至于朱成里表示自己和余平元有仇，又为什么要杀陶昨非的原因——秦支队给出的解释是：可能和一桩旧案有关。
没有细说，就代表这是份不方便透露具体内容的某类内部机密案卷。
章羽不至于连这点保密规定都不懂，又顾及到陶昨非的过去隐私，她也没有追根究底、非要弄个明白的打算。
但今天再看这人，分明是单方面认识自己——其实不算奇怪，身为犯罪心理学领域的顶级权威大佬江连寒的学生，自己也有着不俗的专业能力——章羽即便再淡泊名利，在特定的某些人群中，也有着一定的知名度。
审讯室里灯光亮着，但整体环境仍显得灰暗。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室内较其他区域的温度要更低，也更阴寒一些。
章羽进来时套了件厚外套，捧了杯热茶，慢条斯理的坐到桌子后——先是上下打量了几圈朱成里，也不着急先开口，只自顾自地在位置上喝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审讯室里陷入了奇怪的僵硬氛围中。
一杯热茶下肚，章羽身上有了些暖意，旁边坐着的秦支队完美扮演了“打杂”的角色，及时往杯子里又添满了热水。
朱成里的神色从放松渐渐变得紧绷。
(https://www.24kkxs.cc/book/4246/4246409/11111104.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