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积恶余殃（18）
只能说章博士研究罪犯心理真的很专业——
当她想和人亲近时，会让对方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倾听对象；但当她想故意激怒一个人时，效果往往会比前者更出众。
朱成里一开始还能装模作样地和章羽耗时间，但看着对方悠然自在、从进来就视他如无物的姿态，终于撑不住先开了口：“我说过，你的这些小手段对我没用。”
“哦？”章羽将杯子放在桌上，左手覆在杯壁轻轻摩挲取暖，微微笑道：“没用的话你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里？”
这种漫不经心又夹带着讥嘲的语气，能瞬间让人回想起两天前的那场交锋——显然，胜败一目了然。
朱成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沉，“你现在激怒我没有任何好处，警察应该是让你来劝我配合调查的吧。”
“不是你很想要见我吗？”
章羽故意看了秦洄一眼，秦洄配合点头，“是嫌疑人请求见章博士一面。”
章羽表情带着明显的失望之色：“说实话，看见你之后我还挺失望的。”她眼神随意地扫过朱成里，“本来以为会是个多特别的人，结果来到这才发现是有人在‘狐假虎威’，你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小棋子。”
她幽幽叹息：“真得很浪费我的时间。”
虽然对方很快低头、极力掩藏，但章羽还是看到了对方在听到这话时的表情变化:眉毛下压、眼神闪避、鼻孔翕张——是被戳穿了秘密的紧张、慌乱和惊惧，还有听到自己被羞辱时的愤怒……
猜对了！
她说朱成里在“狐假虎威”，说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其实都只是基于一些已知信息的推测——普通的学习成绩、普通的家庭、平凡的外表、也谈不上拥有所谓的人格魅力，再加上轻而易举就能被激怒的智商——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青年，很难令人相信他就是这一连串案件的主谋。
但在没有证据证实的情况下，即使这个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性，也比不上嫌疑人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来的足够确切。
“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朱成里故作恼怒道：“如果你只有这些小伎俩对付人，还是趁早放弃吧。”
章羽没马上揭穿他，只是用手掩住嘴巴，看着是无聊到打了个哈欠，问：“所以呢，你见我是想说什么？”
朱成里动了动嘴唇，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只是目光频频扫向室内的监控设备。
暗示意味明显。
章羽烦躁地“啧”了一声，侧头对秦洄抬了抬下巴，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是颐指气使——
秦洄的硬汉气质不支持他表演低眉顺眼、或者假装成唯唯诺诺的样子，于是就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地烦闷面色，黑着脸和章羽对峙了一会，然后把笔往桌子上一拍，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震天的关门声响后，过了两分钟，审讯室内两个摄像头的红点一闪，全部熄灭掉了。
“行了吧，监控都关了，外面的人也撤了。”章羽很不耐烦地看朱成里，“你到底有什么事？”
“不愧是大人物的学生，章博士可真是威风。”审讯椅上的男生阴阳怪气道，似乎是对章羽的做派很不屑，“看来不论到哪儿都是这么踩低捧高，警察局也不例外。”
“怎么，你羡慕还是嫉妒？”
尽管表现的不屑一顾，但他眼中的嫉妒却是藏也藏不住，章羽故意刺了他一句，手指在桌子边扣了两下，说:“你有完没完?我没这么多时间让你耽误。”
“急什么呢？”朱成里慢慢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以为你要先好好谢谢我。”
“谢谢你？”章羽一脸“你脑子没病吧”的怪异表情：“你指使刘光和谷晴两次对我下手，合着我还要感激涕零了。”
“难道不应该吗？”朱成里理所当然道，“我让刘光杀了罗升，又差点可以杀死余平元，如果不是余平元临时给陶昨非报信，之后我还能布局让陶昨非也去死。”
他神情倨傲，说起这些像是在和人介绍自己的优秀成绩：“我能替你杀了你最恨的三个人，警察还抓不到可以给我定罪的把柄……”
·
“他爷爷的腿的！这孙子这么嚣张！”
观察室里，挨着单面透视玻璃的地上架着个从技侦借来的专业录像设备，陈晟手上也举了个数码相机，打开了录像功能正对着审讯室内的嫌疑人。
他看向身旁的队长——刚才在审讯室里，老大和小章博士配合的真是浑然天成，演技不说出神入化，只能说是毫无破绽。
但随着嫌疑人的话语、秦洄神色愈发冷沉。
“老大，朱成里这是什么意思？”陈晟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还牵扯上小章博士了？”
秦洄摇摇头，神色晦暗。朱成里知道十三年前的旧事，但他是如何知道的?又和当年的事有什么联系?他是听从谁的命令?又为了谁去杀那三个人?
“可能是他哪里搞错了，章博士不知情，现在只是靠着推测，在随机应变地套话。”
但真的……毫不知情、毫无关系吗？
·
审讯室内。
章羽坐直了些，瞥了眼监控摄像头，皱起眉头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她的反应好像给了朱成里极大的自信，朱成里像是把握了主动权，不慌不忙地说：“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这就不需要你关心了。”
章羽面色有些恼怒，片刻后，她冷哼一声：“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屡次对我下手。”
“为了复仇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朱成里微笑蛊惑：“我也只是利用了一下这工具，你那么恨他们，想必不介意用自己的死换他们三个的命。”
“不，我很介意。”
章羽看着笑容凝固的朱成里，真心觉得对方脸上无论是得意倨傲、还是故作神秘，看上去都很拙劣，并且非常辣眼睛。
她冷冷地说：“罗升死了，另外两个还活着呢，你凭什么敢说利用我的命让三个人都去死？看来你能力很一般，那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
“余平元只是意外！”朱成里声音拔高，解释道：“他本来必死无疑的，是警察突然摸到了原本不可能发现的地方。”
章羽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听说你和余平元有仇，怎么，是你亲自动得手？”
“都是刘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是打乱了我交换杀人的计划，惊动了余平元，又不肯把嫌疑推到谷云的妹妹身上。不然按照我一开始的计划，很快就可以让他再次下手除掉余平元。”朱成里神色有些扭曲，急于证明自己似的，“刘光废了之后，我只能再找机会，这才会拖到那么晚。”
他表情狂热：“而且一击毙命又怎么能算复仇呢？罗升死得那么痛苦，难道你不解气吗？我在余平元身上划满了伤口，他本来也会很痛苦地死去，这都是为了让你更满意啊。”
章羽听着心里漠然，只对这种说法感到嫌恶。
同时她也知道了——刘光确实和罗升有仇怨，恨到非要亲自动手；但朱成里不一定是真的和余平元结了仇，他可能只是借机发泄虐杀的欲望、或者显摆自己的能耐……
实在是，让人恶心。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根据朱成里的反应，他是不会说出为什么对自己下手的原因了。
除非——
“我很满意。”
章羽收起了自从关闭监控之后表现出的、用来诱导嫌疑人的丰富表情，神色冷淡下来，右手握拳，用指骨再次叩了扣桌面，然后对惊疑不定朱成里说：“来，笑一个。”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陈晟举着相机站在门口挥手，“哈喽，看这里。”
朱成里呆滞地抬头望去，脑子一片空白——
“你骗我！”
朱成里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霎那间红着眼睛朝章羽怒吼，他激烈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审讯椅的束缚，想要扑过去杀死他面前的女生。
“你竟然敢骗我！”
陈晟把相机往秦洄手里一塞，快步走到朱成里跟前，一把制止住他的动作，喝道:“老实点！”
朱成里被牢牢按在椅子上，因为胸腔里的怒火猛烈喘息着，目光死死望向章羽所在的位置，“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章羽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地，似乎没有被他的歇斯底里影响到分毫，甚至还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我不知道你口中那个对罗升他们仨恨之入骨的人是谁，但我确定那不是我——所以，我有什么不敢的？”
朱成里神色如遭雷劈。
“……不可能！”他盯着章羽，脸上惊异混合着滑稽的不敢置信，还有几分动摇，让原本普通的面容近乎扭曲，“怎么会不是你?!一定是你……”
章羽摊开手，无所谓道：“我就在这里，随时可以接受调查。”
这份坦然和自信击溃了朱成里的意志，他再次挣扎起来，崩溃大喊:“一定是你！白先生是不会骗我的！他那么关注你！我不会弄错的……”
“白先生是谁？”章羽刹时间抓住了关键称呼，逼问道：“他什么时候在关注我？”
朱成里瞪大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像是精神失常。
按住他的陈晟无措地去看秦洄，却发现老大站在章博士身后，脸色比在外面的时候更加难看。
陈晟颤了一下，甚至有种老大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弄死朱成里的错觉。
朱成里还在笑，边笑边恶意地看着章羽，“代白先生向你问好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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