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积恶余殃(19)
刑侦支队长当然拥有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倒是没有专门装修成“符合人设”的冷色调,相反,内里非常普通——白色墙壁,浅色瓷砖,标准尺寸的办公桌和办公椅正对着门口,进门侧边靠墙的位置放了张黑皮沙发,旁边立着台饮水机,沙发对面则是占据了半边墙的铁皮档案柜——和许多模板化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或者说,秦支队长根本没有对自己的办公室进行过改造装修。
唯一不同的是,许多办公室内的档案柜就是个摆设,里面会放一些和工作无关的杂物。但眼前的柜子里被各类文件案卷塞的满满当当,柜子正中央上着一把看上去挺结实的小锁。
办公室的门被随手关上,阻隔了部分知情人士的担忧视线。
章羽从容地坐到沙发上,看着秦洄先把手里的相机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无声地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走过来递到自己手边。
有种强烈的熟悉感——在医院里的某天,这个人也是这样递过来一杯温水,只不过那次直接送到了嘴边。
章羽接过来,没有出声道谢。秦洄又过去把桌后的办公椅拎到沙发前,板板正正地坐下。
尽管没直接说明,但这确实是一次按照规定进行的严肃谈话——因为在朱成里吐出的口供中涉及到的某些内容。
“我不认识什么白先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关注我。”章羽泰然自若,开门见山道:“关于另外三个人,我和陶昨非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后面来往多了就慢慢成了朋友;和罗升的交集只限于那次生日宴会上;至于余平元,在他出事前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嗯,我知道了。”秦洄平静应声,绷得挺直的脊背却微微放松了一点。
他默然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追问相关细节,而是主动说起了被章羽有意略过的一件事:“朱成里交代的那些东西,基本指向了北川市十多年前的一宗旧案,我、还有陶昨非他们三人都牵涉其中——”面前女生投来好奇的视线,秦洄顿了顿,继续道:“那个案子牵连甚广,也很复杂,直到今天还有很高的保密级别。当时现场指挥出现失误、排查疏漏、有犯罪团伙核心人员逃脱、未成年恶意捣乱、还有……我方卧底人员没能被及时救回。”
章羽看见了对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眼中深重到难以抑制的愧疚。既然是保密案卷,能透露出这些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
“我那个时候差不多15岁,刚高一,学校管得很严,根本没机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章羽想了想,问道:“这案子牵扯到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姓‘白’的?”
“没有。我可以确定,哪怕是当时警方的主要行动人员里,也没有人姓‘白’。”
章羽无奈:“那就很奇怪了,难不成是朱成里真的搞错人了?他说那个白先生一直在关注着我,但我没感觉自己被跟踪或者被偷窥了。”
是的,对于这种不经本人同意的隐秘关注,章博士统一称之为没有道德的“偷窥”。
她又想到,朱成里似乎对“白先生”很是尊敬推崇,那他对自己几次下手、又抱有这么大恶意,究竟是“白先生”本人的想法,还是朱成里因为自己得到的这份“重视”而产生了……“醋意”?
嘶……这个猜测让人有些头皮发麻啊。
“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个‘白先生’真是冲着你来的,你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提起这桩旧案也是担心你遇到危险了却一头雾水。”秦洄看着章羽,眼底情绪复杂难辨,语气严肃地警示对方:“现在敌暗我明,不要去深入探究这起旧案,它会让你的处境变得比现在更加危险。”
眼见秦支队神情认真、态度严肃,章羽点头应了声好。
“这段时间你要多注意自身安全,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手机会二十四小时开机。”秦洄仍不放心地反复叮嘱,“我们抓到了朱成里这个突破口,会顺着这条线尽可能地往下挖……”
“我觉得朱成里已经是弃子了,想顺着他再找到幕后主使的可能性很小。”章羽提醒道。
秦洄也心知肚明,但是,“至少要试试,也许能让‘白先生’行事有所顾忌,不敢再随意行动。”
警方追查的越紧,哪怕是让对方有些微的投鼠忌器,章羽的安全也能得到进一步的保证。
……
载着章羽和夏小满的车子驶出市局正门,慢慢消失在了视线里。
秦洄站在观景台上,搭在栏杆上的右手缓缓握紧——
【我那个时候差不多15岁,刚高一……】
他和对方说的明明是“十多年前”,章羽怎么会那边精准地定位到十三年前?是之前和她解释“陶昨非也被针对的原因”时提到过吗?是朱成里的某句话里泄露出了相关信息吗?
不……应该没有……市局除了自己和楚局,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提起这件事。
秦洄拼命回忆着这几天和章羽交谈的一幕幕画面,回忆着可能让章羽得知“十三年前”这个重要信息的对话——
没有……
秦洄呼吸滞阻,恍惚感觉心脏的某处如刀割般疼痛。
*
时隔多日,再次踏入家门,竟然会生出一些陌生感。
章羽自嘲地笑了笑。
脑震荡后遗症减轻,身上的多处创口都在缓慢愈合中,也不再有明显的发炎症状——经过主治医生复查,总算是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夏小满也终于圆满完成了任务,从医院获得解放,可以回到市局的岗位上去了。
——刘光和谷晴的认罪伏法,为罗升失踪被杀一案画上了句号。
朱成里亲口说出了自己教唆刘光、威胁谷晴、以及动手杀害余平元未遂、导致受害人重伤的事实,即便他坚持不认罪,但口供确凿、人证也在,还有秦支队长带领刑侦支队众人继续搜集证据,朱成里已经很难从这次事件里脱身而出。
只是所谓的“白先生”,这个仅仅出现于朱成里情绪崩溃时喊出的存在,依旧如同幽灵般抓不到丝毫痕迹。
更可笑的一点是,秦支队在她之后第二次撬开了朱成里的嘴,结果朱成里却只知道“白先生”这个称呼,不知道对方的全名,更别说见过对方的长相了。
章羽甚至怀疑,“白”这个姓说不定也是假的。
——市局家属院的单元房大多是两居室,章羽租住的这户也不例外。
房子总体布局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东是一对老夫妻,和江老师熟识,因此对章羽这个学生也颇为照顾。房子里冰箱、空调、洗衣机等家电都挺齐全,家具不多、但质量经得起检验,也允许章羽随意装饰改造房屋——算是打着灯笼都很难找的好房东了。
章羽投桃报李,一次性直接付了三年的房租,如今租期还有将近一年。她也没有真的大改大造,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添置了些小物件,方便自己的生活习惯。
进门鞋柜上的玻璃花瓶就是其中之一。
花瓶里插着几枝白百合,是章羽住院前一天刚换进去的,经过七八天的无人问津,现在只剩下了枯枝败叶,还有不新鲜的水质散发出的点点腥味。
医院里陶昨非送去的那束百合,轰轰烈烈地开了好些天,花朵也在出院前相继败落,只留下了几根光秃秃的绿杆。
房子的现任住客没有立即打扫屋子里需要收拾的地方,而是径直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掀开最底层的柜板——柜板下面赫然露出一个窄小的空格。
这个隐蔽的空间是真的不大,长宽约摸只能放进一个标准档案袋。里面也真的放着一个褐色档案袋,袋子看上去鼓鼓囊囊,似乎塞进了很多东西。
章羽半蹲在衣柜前,沉默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档案袋拿出来,解开缠绕的细绳,从中取出一叠白色A4纸张。
最上面的那张白纸的顶部写着几个大字——《非法人体实验研究方向》,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体。
章羽直起身,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鞋面,她低头看去,那是一张巴掌大的纸质照片,应该是从A4纸的夹缝里滑落下去的。
照片的正面朝上,画面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孩子,一男一女,看着年龄都不大,应该还都是小学生。
其中女孩看着有些紧张,应该是不习惯面对镜头,但弯起的眼睛和嘴角看得出是在开心;男孩个头高一些,他一手揽住女孩肩膀,一手举在身前做了个“比耶”的拍照手势。
男孩朝着女孩的方向微微歪着头,他的头发像炸了毛的小狗,有一小撮高高翘着,显出来几分稚嫩的、不驯的张扬;但他的眼睛笑得眯起,嘴巴咧开、呲着整齐闪亮的小白牙,浑身散发着快乐的气息,又好像一个傻了吧唧的哥哥。
他也确实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
章羽蹲下去捡那张小小的照片,半响没有起身。
寂静的房间里,有一滴水珠“啪嗒”一下砸落在照片上,正好落在男孩另一侧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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