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以牙还牙（3）

眼前的场面太经典，活像小说情节投入现实，一屋子高素质人才都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说苏莹莹还知道客气吧，她又是“有约”，又是“体验普通生活”的，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自己的身价；说她专门来闹麻烦的吧，人家又说是巧合，还“特意来打招呼”，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伸手也不打笑脸人嘛。

苏莹莹像是没感受到室内僵滞的空气，自顾自地端着酒杯，先去了桌上摆满酒瓶的那一桌。

“来，老同学好久没见，我敬大家一杯。”

成年人的体面在于，只要大家明面上没撕破脸，那就是无事发生，风平浪静。

酒桌上有反应比较快的，也笑着端起酒杯，和苏莹莹熟练的攀谈起来，桌上其他人也陆续打着招呼。

一时间，包间里的气氛好像又活跃了起来。

章羽正要去夹一筷转到自己面前的硬菜，突然感觉到胳膊被轻轻拍了一下。

是宋晓初，她趁着另一桌说话的声音比较大，凑近小章同学，小声问道:“章羽，你还好吗？”她眼睛里带着真切的担心。

“我?”眼看盛着锅包肉的盘子马上要溜走，章羽眼疾手快地夹起两块放进自己的餐碟里，这才无奈轻笑着感谢班委的关心:“放心吧，我没事，谢谢晓初。”

相比于上学期间有过矛盾的同学，章羽更愿意关注“锅包肉究竟应该是甜口还是咸口”的“尊严之争”。只要苏莹莹不搁她面前作妖，她就可以把对方当做“见过但不熟的人”无视掉。

“你要不要尝尝这个，”章羽点点碟子里颜色金黄、看上去很能勾起食欲的美味，倾情推荐:“超好吃!离校后惦记这一口好长时间了，外面做的都没有这家地道。”

确认了章羽是真的毫不在意，宋晓初悄悄松了口气，愈发感觉到和研究生时期相比，这位同学身上的变化很多。放下担忧，她拒绝了对方的安利，并“冷酷”道:“不，甜口肉菜就是邪教!”谁能懂一个北方胃面对南方甜口饭菜的痛苦。

章羽觉得自己的胃是个博爱的器官，只要东西好吃，咸口和甜口都是平等的。

两个事业有成的职业女性围绕着“甜咸口都爱是不是对北方人民的背叛”、“身在南方胃在北究竟能不能生存”、以及“科学家到底何时才能研制出机器人大厨”等重大课题进行了激烈讨论，连带着两人身侧的几个老同学听着有趣、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探讨，完全忽视了刚才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苏莹莹的存在。

“大家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娇滴滴地女音插入聊天，热烈的讨论声一下子停住了，几人面面相觑，抬眼就看见苏莹莹端着还剩下大半杯液体的高脚杯站在她们桌前。

苏莹莹见桌上的人都看过来，脸上的笑容更深，她伸手把散落在脸侧的头发顺到耳朵后面，似乎是不经意间露出了耳垂上佩戴的钻石耳饰，声音夹的似乎要滴出水来:“是在聊包包首饰之类的吗，毕业后我就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对这些东西还是比较了解的，大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我咨询……”

章羽放下筷子，不知道想叹今天的第几口气，她目光略过苏莹莹，看向不远处的林之亮，林班长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哎呀，差点没看见!”苏莹莹故作惊讶地掩着嘴，笑道:“原来你也在啊，章羽，我还以为你一直不喜欢参加咱班的集体活动呢?”

这就是纯找事了——读研期间，章羽虽然忙碌，但班内组织的正式活动并没有无故缺席过，甚至好几次都在下面给林班长帮过手，集体荣誉感比一般学生还强点。只有偶尔一些无关紧要的行动安排里，她会在征求班长同意后选择不参加。

苏莹莹这么一说，就好像章羽以前看不上班里同学似的。

“那可真是不太巧，”章羽用眼神阻止了想要走过来的林班长，又不着痕迹地轻轻拉了拉身边团支书的衣角、阻拦住对方想要站起身的动作，视线在苏莹莹脸上扫过，不以为意道:“我当时只参加班内正式的集体活动任务，所以没和你打过照面，你不知道也正常。”

章羽声音不大，但这会儿包间里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她们这桌有人低着头肩膀微动，另一桌也有人露出看笑话的神色，视线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瞟。

苏莹莹笑容一僵，强撑着没露出难看面色。

说真的，不怪江连寒总对自己这个学生忧心忡忡——作为一个心理学专家，章博士抚慰他人心灵的能力不好说能排到国内第几；但是寻找软肋、抓住弱点、一针见血、甚至“一刀毙命”的功力绝对称得上是顶尖的级别。

借用江老师的话来说，章羽对“人性的弱点”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这几年没见，你变化挺大呀，”苏莹莹视线定在章羽脸上，话里藏着讥讽:“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的。”

章羽神色有些微妙，怀疑对方是脑子抽了才会口不择言往这方面扯，她微笑着对上苏莹莹的视线，“一个宿舍里有一个能说的就够了，再多来几个，网信办就要忙不过来了。”

“……”

席间不知道是谁“嘶”了一声，倒抽了口冷气。

读研期间，章羽和苏莹莹是一个宿舍的，两人的矛盾也是因为苏莹莹造谣中伤章羽，最后事情闹得太大，几乎惊动了半个学校的校领导。

苏莹莹造谣的事实铁证如山，差点构成了诽谤罪，事情处理结束后，仍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今天苏莹莹出现在这里，老同学们抱着点面子情也不提起这事，但架不住她自己非要在另一个当事人、还是事件苦主的面前找存在感，还说人家“能说会道”——

这就很难评了。

……

包间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打个圆场。

谁知苏莹莹面色铁青了一瞬间，竟然又重新挂上妩媚的笑容，作出大大方方的姿态，举起酒杯，对着章羽说:“以前也是因为我年轻不懂事，给彼此之间造成了一些误会，事情过去好几年了，我觉得我们也都应该放下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大家也都在，来，我敬你一杯，咱们‘杯酒泯恩仇’。”

这话乍一听似是在求和解，仔细一品才发现，用词实在是有些无耻，竟然把自己犯的错说成两人间的误会，避重就轻，模糊是非。

有些脾气不太好的同学，脸色直接就落了下来，即使这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但看着当初校园暴力的施害者这么嚣张跋扈，但凡是三观正常的人，心情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如果章羽这会儿直接和她争辩，先不说可能会没完没了的，更是完全搅乱了这场同学聚会。好像章羽不接这个话茬、不顺着苏莹莹的话认下来、不喝一杯“和解酒”，今天她就会成为让大家“败兴而归”的罪魁祸首。

章羽一开始是真的没想搭理苏莹莹，但对方非要舞到她跟前，那她只能说上一句:先撩者贱了。

在老同学们复杂目光的注视中，章博士侧过身，从挂在身后椅子上的帆布包里取出来一张纸，随手递给身边的宋晓初。

宋晓初茫然地接过来，在章羽的示意下展开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奇怪，迎着众人好奇的视线，欲言又止，干脆把纸又传给旁边人……下一个人看完后同样说不出话，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样子，也继续把纸张往旁边传……如此传了半圈，几乎陷入了诡异的循环。

其他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的人看着，只觉得现在这画面莫名诡异——一个包厢里，二十来个人，无人出声，围在一张桌子上的人传阅着一张纸，看完后纷纷露出奇怪表情，也不说话。这让还没看过内容的人急得抓耳挠腮，又不好意思冲过去解开疑惑。

从章羽手里逆时针传了大半圈，终于到了苏莹莹所站的位置，坐在挨边位子上的人看了眼章羽，见她没有异议，就把纸递给了苏莹莹。

苏莹莹从刚才开始心里就一直打鼓，既觉得章羽搞莫名其妙的动作，是在故意羞辱她，又感觉到事情脱离了自己预先设想的发展，变得不可控起来。

她终于看到了纸上的内容，这是一张病历证明——北川市武警医院的外科专家主任亲自开的，上面简要说明了病患章羽的受伤情况。但这些都不重要，最引人注目的是，病历上“注意事项”一栏后面，用加粗、加大的黑色字体标明了“严禁饮酒”的字样；下边还跟着一行手写字体，写的是“劝人饮酒，天打雷劈”，和“北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宣”——

此条是出自北川市刑侦支队秦支队长的手笔。

……

章羽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口中慢嚼细咽，眼见苏莹莹看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医生说，如果哪位需要，可以把他的电话号码报给对方，他愿意和打电话的人进行详细沟通。”

章羽表情诚恳，对苏莹莹无声发问:你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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