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牙还牙（9）
毋庸置疑的是，年轻的小章同学成功了。
她凭借着以现在看来显得既稚嫩又不那么正当的方式，顺利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尽管没有实质性的被逮捕坐牢，但也让苏莹莹留下了永久的、无法通过任何途径消除的案底。
哪怕是在章羽的诱引下、反咬了朋友一口的杜静，也没能逃掉后续的反噬，只能庆幸比苏莹莹好上一些，至少没在档案里留下案底。
因为自始至终，章羽都未曾对她许诺过会原谅。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江老师发现了这孩子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太具天赋了——
章羽的心中伫立着一座碑石，镇压在世俗眼中的危险底线上。
这高大碑石上刻满了一个普通人在人世间应当遵循的生存法则，是束缚，更是守护。然而那上面的文字已然模糊不清，碑石的内部也在悄无声息地破碎，一望便知已是岌岌可危。
*
小章博士和这起凶杀案的死者看上去扯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自己心中又有说不出的疑虑，另外还不愿意让老师多插手此事——
索性厚着脸皮在老师这里求了个特批，学着之前“罗升失踪案”的时候，挂了个名头参与进案件调查中。
刑侦支队的警员们对此表示热烈欢迎。
毕竟这案子有大领导在上面关注着，办案人员压力不小，这个时候多来一个强手就能多一份助力。
“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章羽坐上车先打了个招呼，第二句话就问起了案子的进展。
秦支队昨晚在市局加班到半夜，凌晨才回到住处眯了一小会，顺便拿些东西。这会儿天才蒙蒙亮，他“顺路”过来家属院，接上章博士一起前往市局。
“昨晚宁哥加班出了检测报告，苏莹莹的死亡原因确定了，她是在短时间内吸入了高浓度的一氧化二氮。”
“笑气?”
章羽惊讶，秦洄点头确认。
笑气，学名一氧化二氮，最早曾被用于医疗麻醉，是一种具有麻醉作用、且在现代社会被广泛滥用的危险化学物质制品，已经被国家列入了“危险化学品名录”当中，不允许非法买卖。
秦队长眉心簇着，“尸检报告显示，苏莹莹存在长期吸食笑气的行为。”
长期吸食笑气会损伤神经系统，严重时甚至可能致残或者导致死亡。
虽然没有被法律定义为毒/品，但它的危害性并不弱于市面上常见的毒/品种类，非法地储存、运输、经营、买卖和吸食等行为，也有可能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
章羽无奈:“这下可麻烦了，我记得北川市市面上没怎么流行过这东西吧?”
“没有。”秦支队显然知道更确切的消息，他说:“前些年笑气突然在各地猖狂泛滥的时候，楚局下过命令，隔壁禁毒支队的同事就把这东西一起放进了缉查范围，和刑侦部门联合清缴了好几轮。从那之后，东西就不怎么流入北川市了。”
“有先见之明啊。”章羽由衷佩服。
不管是高瞻远瞩的楚局，还是英勇无畏、忠于职守的警察同志们，都是值得人敬仰的、守护着这片土地安宁的人民英雄。
“笑气的来源不好追查，”章博士若有所思，“咱们还是得从苏莹莹的死亡案件上入手。”
“和苏莹莹一起入住盛源酒店的男性身份查出来了。”秦洄边开车边说。
酒店和旁边饭店的监控记录里都能找到这个人的身影。
案件资料群里有他的照片，照片中的男性个头不高，大概一米六几，身形较肥硕，头发浓密乌黑、应该是特意染过的，但脸上褶皱不少、有几道纹路压得很深。他一双眼睛十分狭小，又刻意地微微眯起，带出了生硬的和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传统的、精于算计的商人。
记忆力惊人的秦队长简单回忆了一下了这人的基本信息:“金颂齐，五十八岁，Y省人，已婚，育有一子，现居住地址在成平市，目前在成平市内开了一家规模不算大的新媒体科技公司——更具体的信息还在调查中。”
章羽掩唇打了个哈欠，有点没精神地问:“找到他现在在哪儿了没有？”
秦洄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女生，看到了她眼皮底下淡淡的青色，“找到了，盛大校庆那天，早上他和苏莹莹一起出了酒店就直奔机场，送完人后苏莹莹独自返回了盛大，金颂齐自己则乘坐当天上午的飞机飞回了成平市，这两天也一直出现在了公司里。”
但这其中就存在矛盾的地方——对于苏莹莹本人来说，研究生时期的就读院校知道她犯过的错，给过她严厉的处分，学校里的很多学生也都听说过这件事。
苏莹莹应该是对与那些事有关的人和场所避之不及的，校庆当天碰见知情者的概率大大增加，她为什么还会在这天返回学校?
回答完问题，秦队长似是顺口地问了句:“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章羽的反应慢了小半拍，指骨抵着太阳穴转动几圈，让自己清醒清醒，声音里带着点含糊的喑哑:“没事，昨天睡得晚了点。”
秦洄:“担心这次的案子?”
“有一点吧。”章博士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虽然我的不在场证明足够充分，基本上洗清了嫌疑，但苏莹莹的死亡地点和死亡时间还是太微妙了。”
就在她和苏莹莹见过后的、第二天的校庆，就在盛大校园内。
如果不是章羽实在觉得心累、不想去应酬校领导，而老师又提前跟她说了参不参加都随意的话——按常理来说，不管是出于学校邀请，还是顾及到江老师的行程，那天她其实都应该跟在老师身后出席校庆活动的。
但假使她真的去了活动现场，她是不是有可能再次碰见苏莹莹?是不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苏莹莹有所交集?又是不是可能在发生其他某些事情后、拿不出如今这么清晰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的确有些太巧了。”秦洄也想到了其中的麻烦，神色微沉，“你觉得这次的案件有可能是冲你来的?”
“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章羽右手架在车窗边缘，斜斜撑着脑袋，看向驾驶座上的秦支队，露出个洒然的微笑，“这就要劳驾秦队了，等您调查清楚了案件的来龙去脉，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秦洄表情严肃地说:“章顾问，应该是我们一起查案，毕竟您也是收了钱的。”
即使没有正式工资，但研究所的犯罪心理研究员协助警方办案，楚局是给批了特别经费的。
市局在这方面非常讲究，别管钱多钱少，至少不能让外援打白工，因为这不符合劳动法的规定。
当然，作为模范单位，警察同志们加班也是会给加班费的。
“……哈哈哈好的好的，没问题!”章羽忍俊不禁，是真的没料到秦队长会用那么一本正经的模样开玩笑，她自夸道:“我们所里的规矩，拿钱办事，很有信誉的。”
……
“那个金……金老板，现在看来他也有不在场证明。”章羽思索着说:“不过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苏莹莹的秘密，比如吸食笑气这件事。”
秦洄:“同事第一次和他电话沟通时，他不太配合。”
章羽来回翻看着关于金颂齐的资料，“他的婚姻状况没有特别说明，这意味着他没有离异或者丧偶，妻子还健在，那金颂齐就属于婚内出轨吧，应该还瞒着家里人。”
秦支队会意:“我让人查一下他的家庭情况，试着从这方面入手。”
“最好着重查一查他的妻子，”章博士忽然有了个特别的猜测，略带神秘地说:“大概率会有惊喜。”
“好。”看女生故作高深的模样，秦洄也没追问具体是什么，只等之后的调查结果。
距离市局还有两三公里的地方，奔驰车慢慢停靠在了路边。
章羽新奇地透过车窗瞅向外面。
这一片属于居住区，房屋大多只有两三层，都是老北川市居民的自建房，少说也有个几十年的历史了。
停稳的车子正对着一条小巷，现在时间还比较早，巷子里没多少人，只有巷口临街的一户人家早早敞开了房门。
门外竖着一个红色的立体招牌，招牌明显经历过日晒雨淋，表面颜色有些斑驳，但黄色的字体仍然很清楚，写着“早餐店”三个大字。
“这里是一对老夫妻在卖早点。”秦队长解释道:“因为是自家的门面，价格很实惠，老爷子那边祖上出过大厨，调馅是一把好手，做出来的包子也很好吃。
他笑着邀请:“出门还没吃早饭吧，下来尝尝，一会儿也给同事们带点。”
章博士欣然答应。
两人到了店门口，老夫妻俩中的老婆婆走了过来，笑容和蔼可亲:“年轻人，要吃点什么？”
“素馅的每样来两个，肉馅的每样装五个，这些一会儿要带走。”秦洄熟练地点单，“米粥、豆浆、八宝粥一样两杯，都加糖……”
老人家一大早就碰上了个大生意，听着这一长溜的、不打嗑的声音，抬头仔细瞅了瞅，认清了来人的模样，笑道:“哎呀，是你啊，小伙子，这回又点了这么多，还是给同事带。”
“嗯，麻烦您了老板。”秦队长礼貌道。
章羽在一旁略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显然没想到秦支队长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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