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以牙还牙（13）
一般商场中的人流量大多集中在节假日，能比节假日更加热闹的，则是在周五下班后的时间点。
通达大商场位于成平市的商业中心，占地面积广阔，建造投入极大，共有地下三层和地上六层，从负一楼的美食街到地上几层的衣服、珠宝、首饰……店铺五花八门，商品琳琅满目。
因此周五晚上的人流量堪比旺季时的热门景点，商场内摩肩接踵，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
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隐藏起来是件相对轻松的事情，但在潜藏的同时还要紧紧跟踪一个目标不被发现，那就有点难度了。
因为只要一眨眼的功夫，身高普通的女生很容易就被来来往往的身影掩去。
章羽穿了件偏厚的黑色兜帽外套，双手插在衣兜里，慢悠悠地和一个个人群擦肩而过，好像是在独自闲逛。
但宽大的鸭舌帽檐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前方身穿职业套装的女性身上。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这就得从白天说起了。
毕竟这边不是在北川市，一行人属于异地查案，许多事情都要和兄弟单位进行协商沟通，也尽可能遵守当地的办事规矩，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秦支队长是等到了今天白天，才申请把金颂齐带回警局配合调查。
但谁都没料到，金颂齐像是提前得知了什么风声，竟然跑得没影了，既没去公司，也不在家中，家里人不知道去处，手机更是打不通——
更让人郁闷地是，杜静今天也没去公司，一问原来是请了病假，当然，公司里也没有同事知道她的具体住处。
先别管到底是打草惊蛇了还是走漏风声了，现在两个人嫌疑人都失去了踪迹——大家商量了一下，由秦支队带着夏小满跟随本地警方行动，章羽则留在了酒店等待通知。
章博士可以发誓，她只是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在悦齐科技公司附近随意溜达溜达，临近下班时间点，却突然看见了疑似“杜静”的女性从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里行色匆匆地走出来——
尽管有些年头没见过面了，大家可能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两人上学期间纠缠挺深，这几天又在一直反复回忆过往，自然对故人的样貌记忆深刻。
章羽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就是好奇杜静这样急急忙忙地要去哪里，随后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步行加地铁又转公交，章博士拿出了最专业的追踪水平，始终不远不近地坠在杜静身后，一路跟着她直奔市中心的通达商场。
杜静进了商场，也不等直达的电梯，一层层地转扶梯到了四层。
这一层的人相对少一些，因为一整层基本上都是在经营年轻人玩乐的店铺，比如剧本杀密室、室内攀岩馆、沉浸式虚拟体验空间等。
章羽压了压帽檐，看到杜静在四楼的扶梯口犹豫了一会，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大概五分钟后，杜静脸色不好地抬起脚步，径直走向了一家VR体验馆，和正对着店铺门的前台交流几句，直接走入了店铺的深处，消失在章羽眼前。
进，还是不进?
如果这只是家正常经营的店铺，进去询问可能会得到一点线索，但假如这里是某些人或者组织、用来遮掩他人视线的联络点，那一切就要另当别论了。
章博士是个理智、清醒、成熟的犯罪心理研究人才，通俗点来说，她很有自知之明。比如眼下，在情况未知时，章羽就不会秉持着所谓的英雄主义无脑莽上去。
因为运气不好的话，罪犯胆子大一点、性质恶劣一点，完全可以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独身女性直接控制住。
所以章博士若无其事地路过这家体验馆，往前走远了些，混入了一家门口放着休息椅、椅子上还分散坐着几个在排号的年轻人的密室门口。
往后一靠，腿一翘，低下头，拿出手机开始打字聊天，和周围毫无违和感。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她余光里看见了一个穿着普通的年轻女性的身影从体验馆内走出来，披散头发、捂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匆匆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章羽滑动着手机屏幕，任由这身影走过眼前，头也不抬，一动不动。
又过了不到半分钟，体验馆门口再次出来了两个看着不怎么年轻的男人，他们看着年轻女人离开的方向，不慌不忙地跟了过去。
经过章羽身边时，她听到了其中一个男人颇为不耐烦地骂骂咧咧:“这娘们可真够麻烦的……”
“行了!赶紧的，一会人都没影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坐在椅子上的几个年轻人正凑在一起笑闹，应该是没听见这些话。
章羽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她感觉到两个人中的另一个似乎往这边瞅了眼，于是她非常自然地换了另外一只腿重新翘起来。
两人渐渐走远，章羽收起手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小腿，抄着兜，慢悠悠地往三人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
有一说一，撇开彼此过往的恩怨不谈，章博士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这位“老同学”的安全防范意识有待加强。
放着人山人海、安全性极高的商场不待；放着灯火通明的广场和街道不走；独自一人，偏要往灯光越来越少、行人越来越稀疏的偏僻小道里猛扎。
唉呀，尽管“受害者有罪论”是没有道理的，但还是希望每一个守法公民、都不要真的那么单纯地相信自己遇不到坏人，“想方设法”地为犯罪分子提供方便犯罪的机会。
看着眼前黑洞洞的巷口，两边都是民居，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睡得早的人家早早熄了灯，还亮着灯的人家也听不见什么声响。
章羽摸出手机看了眼，轻嗤了一声，拔腿离开了巷口。
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神色阴鸷的男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巷子里的阴影处往外看，入口处空无一人。
“艹!”另一个男人慢一步跟过来，啐了一口唾沫，“天天打鸟、今天倒被鸟啄了眼，小兔崽子敢跟在咱们身后，还被他跑掉了!”
阴鸷男人眯起眼，“是个脑子太聪明的家伙。”
“聪明?”满嘴脏话的男人咧开嘴，不屑道:“要不是这两天风声紧，上面不让惹事，老子非得让他知道知道拳头能有多硬。”
……
远处广场上的七彩灯光胡乱飞舞、直冲天际，有一道恰好扫过这片区域，巷口在光柱边缘的扫荡中亮了一瞬，也模糊照出了两个男人的样貌。
赫然是在商场中跟踪杜静的两人。
*
另一边，章羽按照手机上的指示，从居民区外围的主干道上快速绕了半圈。
很快就来到了小巷另一头的出口处附近，运气不错，这边的路灯多了一些，路上过往的车辆也有几辆。
更妙的是，她远远地再次看见了背对着她的两个男人的身影，他们在朝着跟自己过来路线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章博士抵着下颌，思忖了片刻，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没有谁发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近乎兴奋的愉悦之色。
……
年轻女性步履匆匆。
虽然换下了职业小皮鞋，但一个没有经常运动过的办公室职员，突然快步走了好几公里，哪怕是穿着平底鞋，也很难不感觉腿酸脚疼。
只是她不敢慢下脚步，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身后她无法抗衡的“猎犬”闻着味道追踪了过来。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她不敢回头，不敢被他们发现自己已经知晓了被跟踪的事实，也出于一些原因、她不敢向人群求救。
她只能一直走，漫无目的地走，不能回住处，只寄希望于对方疲惫后的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几乎忽略了周围的一切。突然，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他们放弃了逗弄，他们追上来了!
快点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年轻女性努力加快脚步，她似乎听到了“猎犬”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他们在嘲笑“猎物”的无谓挣扎!
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缓缓涌进五脏六腑，她几乎感觉到了窒息而死的痛苦。
前方是拐角，快一些，再快一些……
在她大步转过拐角时，她感受到了一股拉扯的力量，她不受控制地被往一旁扯去——
不要!
她想要大声呼喊，可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在这样危险的关头，她竟然还能注意到，伸过来的那只手白皙修长，哪怕是在黑暗里，边缘也好像隐隐透出白色光晕。
一道带着笑意的轻柔声音凑在耳边，她说:“狼来啦，千万不要出声哦。”
……
章羽垂着眼，看怀里女生的挣扎动作越来越轻。
直到对方渐渐安静下来，才稍微松了松捂住对方口鼻的力道，让人能顺利呼吸。
这个拐角处立着一个很大的宣传牌，牌子一侧是绿化带，种着高大的树木。
夜色之中，章博士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树种，但几棵树紧紧拥簇在一起，和拐角以及宣传牌之间，形成了一个异常隐秘的夹角。
空间不大，但足够藏下两个身形正常的女性。
也为走投无路的“猎物”提供了一片得以暂时喘息的庇护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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