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以牙还牙（14）

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但在紧张和恐惧之下，身体里的血液急速流动、心脏剧烈跳动、以及喘息错乱急促，无数个不受身体主人控制的细微声音交织在一起，在两个人的耳边激荡徘徊。

藏身之所外，两道沉重且不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声音最响、离得最近的这一刻，好似就在躲藏者的身侧。

躲藏的猎物在极度的恐慌中、下意识抬起手，在已经罩住了口鼻的手上又捂了一层，屏住呼吸，眼睛透过窄小的入口直直地瞪着外面的绿化带。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超出耳朵能听到的范围。

章羽松开了控制女人动作的手。

本来也想顺势收回覆在人家脸上的另外一只，没曾想被外面的一层“护罩”紧紧限制住了活动，她试着抽动了一下，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他们已经走远了，”章羽有些失笑，但颇有职业道德地安抚道:“你暂时安全了，可以呼吸了。”

这话一出，身前人才像是意识到自己失去呼吸的时间过久，那些真实的窒息感并非心理上的错觉，她豁然放手，随着最后一层“屏障”撤开，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两个女性本来是紧贴着拐角墙壁、一前一后地站立着。

靠近入口处的女性随着杂乱地呼吸慢慢瘫软下蹲，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绝处逢生、转危为安——她有心想要谢谢拉了她一把的救命恩人，但混乱的思绪在脑中搅成了一锅粥，她只能先努力平复自己的惊惧。

这时，她听到那个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温柔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吸食过笑气吗？”章羽选在了这样一个刚“虎口脱险”的瞬间、选在了对方没有心力设防的时刻，突兀地问道。

“什么……我没有……”杜静也确实被问得一愣，脑子下意识思考转动，给出了最真实的回答。

只是话一出口杜静就反应了过来，她像是在冬日里被一桶冰水迎面泼来，从身体到心脏都被瞬间冰冻。

杜静脖颈如同一个生锈的机器，一边卡顿、一边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向身后。

黑暗里，章羽指骨往上挑了挑黑边帽檐，她还戴着口罩，一双眼睛里盈满了笑意，轻声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啊，杜同学。”

对方脸上同样带着口罩、经过几番折腾后变得皱巴巴的，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在看见自己后猛然睁大。

章羽食指竖在嘴前，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一般说道:“嘘，不要激动啊，我这会儿可是在‘以德报怨’。”

杜静瘫软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嘴唇翕合了好几下，才从嗓子里发出细弱的声响:“章……章羽!”

“是我哦，”章羽单膝蹲下身，视线和重新变得紧张的女性平齐，笑眯眯道:“不要表现得这么害怕呀，毕竟大家几年没见，你还是第一个见到我后不感觉惊讶的老同学……”

算上在同学聚会中见到的熟人，除开苏莹莹，杜静的确是唯一一个没有诧异于自己身上的变化的人，甚至还一眼认出了她——

在这种被黑暗笼罩的环境中，在对方没有看见正脸、只看见了一双眼睛的情况下。

多年未见，这么熟悉自己的吗？

“怎么……”杜静颤颤地嗫嚅着:“怎么会是你?”

“嗯?”章羽左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为什么不会是我?难道苏莹莹去参加盛大校庆，你销声匿迹从水昌市偷跑到成平市，又悄悄地入职了金颂齐名下的公司，你是说——”她微微歪了歪脑袋，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好奇，像是求知若渴的学生，“这些全都是意外吗？”

“……你都知道了……”

章羽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出极小的距离，很谦虚:“一点点，剩下的还得劳驾你来解惑。”

不一样了，杜静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这个人和当年那个神情冷漠的女学生有了太大的差别。

只有她没变，恍然间又感受到了那时候被抓到把柄的惶恐无助。

章羽看着杜静低下头，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力气，猛地转头往前一扑，又双手撑地稳住身体，迅速站起身，一脚就踏出了近在眼前的出口。

人在某些时候，真的可以爆发无尽的潜能。

章羽慢一步直起身，准备跟上去，刚走出狭窄的角落，就看见杜静本人僵在了离出口处两步远的地方。

实话实说，章博士的身高只能说是略超女性平均线，不算矮，但至少差了杜静一点点。

因此，她被杜静的身形完美地遮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杜静的身体再度绷得僵直，从背影里就能瞅出一股子恐惧。

章羽错开半步，从杜静肩头望过去。

两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一个面容阴鸷，一个满脸狞笑。

满脸狞笑的男人“哈”了一声，看向两个女性的目光里带着残忍和暴虐，“老子就说这娘们怎么突然没影了，原来是躲在了这里!还敢耍老子，看你是活得腻歪了。”

那个阴鸷的男人注意到了章羽的视线，露出一个讥笑:“跑了一次，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到我们手里了。”

杜静已经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从离开小巷后，又七拐八拐地跑了不少路，一直走到这边，除了比那个黑咚咚的小巷多了几分光影，这里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一样稀少。

至少这会儿，偌大的道路上，除了哗啦作响的行道树和树枝投落在地上的张牙舞爪的暗影，周围空无一人。

章羽叹了口气，这声音吸引到了狞笑男人的注意。

“还有这个!”男人拳头握得嘎吱响，脸上笑容更大、也更加恶意，他像猫逗耗子一样，很慢地走过来，“去他妈的不让惹事!老子今天就要把你一点点捶碎，剥光衣服扔到最下贱的窑子里——”

尽管人民生活水品越来越高，国民的整体素质也在逐步提升，但某些人，对于女性、尤其是在一些方面比普通人更加出挑的女性，言语上的攻击永远离不开女性的贞洁。

似乎只要能伤害到女性的身体，不管是在言语还是在行动上，这样就相当于彰显出了他们自己的强大和尊严——

实在是狭隘的可笑又可怜。

章博士不仅没有害怕的反应，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她拍拍身前杜静的肩膀，把她往一边推了推，彻底暴露在两个男人面前。

她看见没动的那个男人目光变得狐疑起来，迟疑了几秒，喊了同伴一声:“彪子，等下……”

“你他妈别想拦着老子!”他的同伴被怒火灼烧了心眼，连头也没回地大吼一句。

男人已经快要走到她们的面前，章羽双手又插在兜里，姿态异常放松，她甚至恶趣味地吹了声口哨，抬抬下巴，示意两个男人看看身后。

“你还想唬——”

男人已经举起了拳头，认定了这个女人又在诈他们，但身后的动静打断了他的话，他刚想回头，一只大手突然攥住了他举起的那只手的手腕，然后，力度骤然加大!

一声疼痛的惨叫声响彻了无人的街道。

章羽和秦支队目光相接，耸了下肩膀，又对着扭曲了表情的犯罪分子笑道:“Surprise!”

不得不说，这个满嘴脏话，时刻想要展示暴力的男人尽管看上去肌肉不显，但确实还有两下子。

他被秦洄制住手腕后，虽然疼得惨叫出声，还被章博士隔空再次挑衅了一回，但他反应不算慢，在弓起腰的瞬间，就试图反手掏向他身后男人的腰部，进行激烈地反抗——

但很可惜，他碰上了秦洄，这个身手和“劳模身份”同样出名的刑侦支队长。在内部系统里，秦洄的考核成绩至今仍占据了好几个记录，其中包括格斗科目。

秦支队长属于半路出家，学的都是一招致命的技巧，他及时预判，腰身提前后撤，手上继续用力，另一只手拧住伸过来的胳膊，脚下一勾，把犯罪分子一下摁在地上，自己的膝盖也重重砸在他的后背。

男人的脸紧贴地面，再次发出一声惨叫，这次惨叫到一半只剩下了闷哼，头一垂，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有句话说得好，不要用你的业余去挑战别人的专业。

不远处，陈晟联合着另一个警员，把阴鸷男人死死按在地上，让他双手背后，“咔嚓”铐上了手铐。

迎上杜静呆怔茫然的视线，章羽的手终于从兜里掏了出来。

她手上拿着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而手机右上角，地图定位的标识牢牢的固定在那里。

“有困难当然要找警察了。”章博士如是说。

实际上，从章羽在悦齐科技楼下发现了杜静的踪迹时，她花费半分钟确认了杜静身份的真实性，另外半分钟就已经在和秦队长联系。

甚至在白天发现金颂齐和杜静不约而同地消失了的时候，秦洄就通知陈晟带着队员从北川市赶了过来。

那之后，章羽跟踪着杜静，北川市的刑警们则顺着章羽的定位赶过来，远远地跟在了章羽的身后——

章博士安全意识爆棚的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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