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以牙还牙（15）
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这个世界上存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但人与人之间绝对没有完全相同的内心。
就比如在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精彩“表演”中——有“蝉”慌不择路，在恐惧的驱使下晕头转向差点被抓；有“螳螂”自视甚高，不仅把猎物视为囊中之物，还贪心不足地想要反扑“黄雀”；又有“黄雀”未雨绸缪，思路最是无懈可击，直接带来了“灭虫大军”，因此既截获了“蝉”，还悠然坐观“螳螂”自取灭亡。
秦支队长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辆封闭式货卡，车厢外壳临时涂成了深色，在夜间的隐蔽性非常不错。
车从远处慢慢开过来时，被抓住的两个男人脸色变了又变，看上去很想大声问一问现场的警察“你们是不是有病”。
先是一层套一层的“诱饵”用来引他们上钩，然后又搞来了一辆货车专门押送他们——
还能不能好好地走正常的程序了。
不过，这可就是他们误会了，北川市的刑侦人员不至于为了运送嫌疑人就搞出这么大阵仗，犯罪分子的级别还没到那个地步。
车厢门被拉开，里面放置了简易的桌椅板凳，厢顶上还吊着摇摇晃晃的白炽灯，两个警察押着阴鸷男人先行上去了。
这时两个犯罪嫌疑人才模糊意识到了什么——这些警察是要在车里进行现场审讯!
“成平市局那边怎么说?”
看着杜静在另一个警员的指引下坐上了商务车后排，章博士这才抽出时间来到了秦支队长身边。
秦洄也刚跟队员安排好下一步行动，闻言低声回道:“楚局和成平市局的一把手联络过了，通达商场里那家店铺的搜查交给他们，今天晚上能查出多少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北川市局倒不是非要在人家的地盘上逞威风，但金颂齐先一步得到消息逃跑的事情就摆在面前，这让秦队长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所以才会从自家调派人手，虽然过来的人不算多，但至少不用担心有同伴背刺。
章博士对这些弯弯绕绕也心知肚明，只是觉得棘手麻烦，暗自庆幸有秦队主动承担了所有。
“行，被逮住的这俩人也不太像是单纯的打手，审一审没准能扯出大东西。”章羽点点头，看向秦洄说明来意，“杜静没吸食过笑气，但她肯定知道这方面的事，我要去和她聊一聊。”
之所以会那么确定，还要归功于章羽在杜静心神不稳时突然问出的问题。那个时候的杜静撒谎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这同时也暴露出了另一个线索——
杜静知道章羽是在说什么?
一个普通人，一个生活在打击违禁品力度极大的和平社会的普通人，按照正常的生活轨迹来看，杜静在日常中没有接触到笑气的可能。
因此当章羽问她是否吸食过这东西时，她的第一反应该是——笑气是什么？而不是直接就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秦队是要审这边的两个嫌疑人，还是和我一起去见……”
章羽的话陡然顿住，她不经意地扫过秦队长垂在身侧的手，却意外看见了一抹红色。
秦洄听女生的话音突兀停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落在了自己微合着的掌心处，心里轻轻一动，“没事，刚才按人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在双方的片刻沉默后，还是秦队长先撑不住了，把手摊举在章羽眼前。
的确只是蹭出的皮外伤，但这处的一小块表皮直接外翻着，伤口流血不多，却沾满了尘沙，周围也一片通红，红色小血点如同遍体通红的火蚁爬满了掌心。
秦支队长的手很大，也很有力量，虎口等处都裹着厚厚的老茧，虽然没少在外面摸爬滚打，手上伤痕也一道叠着一道，但秦洄的肤色竟然没有晒成黢黑，而是偏向某种冷白色调，这冷白又经过阳光的反复洗礼，少了一分冷锐，多了一点暖意。
只是平日里秦支队长不苟言笑，实在看不出这点子效果。
“我一会先用矿泉水冲洗一下，”秦队长干巴巴地说道:“等回头去找点酒精消消毒。”
尽管这边的道路上多了几辆车和一群人，但光线仍然暗淡，章羽头上的帽子已经摘了下来，此时半垂着眼，昧昧不明的光影之下，只能看到那张在夜色中格外皎洁的侧颜，却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一阵风从道路那头慢悠悠地拂过来，章羽轻声道:“秦队不介意的话，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秦洄哪里还敢介意，低声三连表示:可以的，麻烦了，谢谢你——
甚至都没细问要怎么处理。
……
章羽从小车后备箱找来一瓶纯净水，秦洄也已经找了处灯光比较明亮的地方，在绿化带边缘的台阶上坐下。
先用水冲洗干净掌心的脏物，然后章博士在秦支队长震惊的视线中，拉开外套，从内侧的暗兜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密封袋。
密封袋呈白色，不透明，封合处留有缺口，明显可以看出是有人手动封上的。
章羽从里面拿出来两个封存着透明液体的小水球，示意秦队把手掌伸直，水球戳开，一股子医用酒精的味道立马弥漫开来。
“……这是自己制的医用包?”秦队长不太确定地问道。
“嗯。”章羽轻轻应了声。
她把流出来的液体精准倒在伤口处，倒完后紧接着戳开了第二个酒精球……而酒精清洗伤口的副作用谁都知道，但秦队长就像失去了痛觉，举在章博士眼前的手掌纹丝不动，任由她来处置。
“有备无患，闲来无事自己制着玩的。”
因为消毒动作的缘故，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前所未有的近。
眼前就是女生的发顶，因为带了太久的帽子才摘下来，本来梳理整齐的头发表面又拱起来了一层虚浮的发丝，哪怕是被呼吸的气流轻轻扫过，都会微微拂动几下。
秦支队长一动也不敢动，不敢低头，甚至连呼吸都渐渐放缓，但仍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香、前仆后继地顺着呼吸进入鼻腔，被嗅觉细胞捕捉到，又一点点钻入脑海中。
这似乎是一种花香，让人莫名觉得熟悉，又像是此时此刻的夜色和清风，无需知晓来处，只唯恐不小心地惊动。
自制的医疗包不大，但东西很齐全，酒精消完毒后，章博士又从里面倒出一管药膏，挤出一些在指腹上，而后轻轻点在秦洄的掌心，明明隔着一层药物，她却好像还能感受到这只手心近乎热烫的温度。
最后，一卷医用纱布绕着手掌缠了几圈，在手背上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
*
商务车也是秦支队搞过来的，和一些大明星专用的相似，所有的车窗都贴着防窥膜，车内空间挺大，隔音也很好。
在车上的小警员看到小章博士和队长上来，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麻溜地下到外面去守着了。
车门关上，章羽径直走到杜静的对面坐下，秦洄则坐在了离两个人较远一些的位置上，摆出了不打扰的态度。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章博士微笑着关怀道:“地方简陋，先凑合凑合。”
杜静缩在靠近车厢的宽大座位上，双臂合拢环抱着自己，那是一个既缺乏安全感又抱有警惕的姿势。
“章羽……”杜静脸上的口罩已经摘下，头顶的车灯照出了她脸上隐隐的抗拒，“你想做什么?”
章羽摊开手，微微向后靠上了椅背，“别这么警惕，至少我刚刚救了你，两次。”
她眨眨眼，“而你甚至连一句谢谢还没有说。”
杜静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愤怒、茫然、警惕、慌乱……还有几分无缘由的恐惧——可谓是心乱如麻，五味杂陈。
“……你一直在跟踪我?”杜静似乎是意识到了章羽为什么会恰好地对她施以援手，眼睛里升起些怒火。
章羽轻笑了声:“我说是碰巧，估计你也不相信，但抛开过程只论结果，我可没有因为记恨往日的仇怨，眼睁睁地看着老同学被人带走。”
章羽若无其事地提起旧事的模样，似乎是刺激到了杜静，她看上去有些激动，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当年所有的仇你都已经加倍地报复回来了，你还要想干什么？”
杜静几乎忘记了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只想宣泄出自己长久以来的不甘和愤恨，“你骗着我去搜集苏莹莹造谣你的证据，却又不守信用地连带着我一起报复!我在学校里声名狼藉，在家里被爸妈指着鼻子骂惹事精，我甚至不敢联系以前的同学，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北川市——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这些还不够吗？!”
话还没说完，杜静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恨恨地瞪着这个昔日的“受害者”，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内疚”的痕迹——
但很可惜，没有，一点也没有。
章羽淡定地听完了“苦主”的怨愤发泄，脸上恰到好处的微笑纹丝不变，就好像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闹剧，事不关己，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
“说完了么?”章羽看着她，语气平静道:“你是想表达什么?是想说你所有的悲惨都是我造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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