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以牙还牙（21）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齐全扛下了所有的罪责，又提前除去了辜负女儿的金颂齐。

他把罪恶同其他家人撇的一干二净，还为自己的妻女和女儿的亲生孩子留下了偌大的家产，哪怕子孙后辈真的不争气，也能够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我去看过一眼齐盈和齐峰。”

章羽轻轻眯了下眼睛，回想着那匆匆一面——那对亲生母子，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好像菟丝子，只能依附着他人生活；一个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普通、甚至说得上平庸，和一些年轻有为的继承人相比、显得很是一般。

但也就是这样两个人，“他们的表现都很正常，也十分符合普通人突闻噩耗的真实反应，但是他们的眼底太平静了——”

平静地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今天这般的发展，所以仅是按部就班地配合着表演，只等这场“戏剧”落下帷幕。

那么这场盛大的表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许多年前，金松改名“金颂齐”、疯狂追求齐家大小姐的时候；是齐峰出生并长大后，有能力接过祖父的权杖、为母亲和其他亲人提供庇护的时候；还是齐全得知自己患病、让所谓的齐家女婿意外发现了岳父手下的违法生意时?

“齐全也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秦洄说。

他参与过对齐全的审问，只觉得那个走过一生风雨、如今只能倚靠在病床上的、面色灰败的嫌疑人，似乎心中已经了无遗憾，所以随时可以结束自己“完满”的一生。

人性，章羽想，这可真是人世间最不可控的东西了。

章羽摇摇头，“算了，没什么可再追究的了。”她长呼一口气，喃喃道:“最多不过是真情与利益掺杂，到了最后，亲情战胜了算计，知情人也只会慨叹父爱感天动地。”

秦队长耳朵很尖，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默然。

和眼前的女生从相识到熟悉已经过去了段不短的时间，但秦洄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他有意无意略过的问题——章羽似乎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是的，从来没有——秦洄翻遍自己的记忆，确定了这个判断。

秦洄想起在武警医院的监护室外，他曾问过楚局是否要通知女生的家人，当时的楚局神色复杂、表示不用……

那个时候的秦队长没有探究，现在仔细回想，不由地心生疑惑——

他曾私下里查过章羽的档案，档案上显示她有父母亲人且都尚在人世，并非孤儿。

那么对家里人闭口不提，是和家里的关系不好，还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危?

*

“够了!”候机室入口附近、突然传来一声隐忍地低喝声。

众人目光纷纷移了过去——只见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

男性身材修长高挑，穿着一身颇具设计感的西装，头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露出了饱满的额头，打理的很有精英风范，只是那双本该含笑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压抑着深深的疲惫和怒意，显露出几分摄人的凌厉；而他身边的女生，面容娇俏可爱，梳着俏皮的麻花辫，穿了身毛绒绒的暖色系连衣裙。

她斜挎着个白色小包，正扶着自己的行李箱，拧着眉头，似乎很不高兴同伴对自己的态度。

章羽也跟着看了一眼，在落到其中的男性身上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挑，但当再看清他身边的女生面貌时，目光一顿，连带着呼吸也乱了一瞬。

那个女孩似乎察觉到了这道注视时间过久的目光，有些不满地瞪了回来。

看见这边后，她好像呆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眼珠一转，拽了拽身旁男人的衣袖，示意他往这边看。

章羽听见了那个女生用甜美的声音在问，“你认识那边的人吗？”

男人往另一边撤了半步，第一时间拉开了与女孩的距离，又没有丝毫犹豫地拂开了女孩的手。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朝着这个方向望过来，克制着不耐的目光猛然一紧，茫然和慌乱瞬间涌进了眼中，他有些恍惚道:“……学姐?”

坐在原位的章羽也很惊讶，因为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她很熟悉的人，陶昨非。

那边陶昨非已经丢下女孩，快步走向这个角落。

章博士看了沉默着的秦支队长一眼，发现对方现在面无表情，轻声道:“陶昨非，罗升案件关系人，秦队应该有印象。”

秦洄点头，还是没有说什么。

章羽慢慢站起身，陶昨非已经来到了面前，她淡定打招呼，“昨非，好巧啊，有些天没见了。”

确实是有好些天了——自从陶昨非去医院看过她之后，后面再来的都是他的生活助理，偶尔帮自家老板送过来些东西。

而在那之后，一个有意躲避、一个无心招惹，两个人平时连电话联系的都很少，最多也就是通过聊天软件聊上几句。

“学姐……”

陶昨非的精英形象崩塌了一下，眼里惊喜与激动交错，张了张口，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间。

“我朋友，陶昨非，商业精英。”章羽笑眯眯地为两人做介绍，接着指了下站起身的秦洄，对着陶昨非道:“这是北川市局的同事，秦队，侦办罗升案件的负责人。”

两个男人相互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只是碍于一旁笑着的女生，彼此沉默着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喂，姓陶的!”一个哪怕气呼呼的、也显得十分可爱的女生，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

她怒视着抛开她的男人，声音里带着质问，“你什么意思啊?故意的是不是?见到熟人就要甩开我是不是?”

充满怒气的三连问，像极了女朋友在指责惹自己生气的男友。

陶昨非隐忍着的负面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但他看着面前笑容温和的学姐，还是握紧了拳头，偏过头，在章羽看不到的角度冷冷地看了女孩一眼，带着警告意味:

“适可而止。”

女孩倒没有被吓到，但她似乎有自己的思量，给自己顺了顺气，竟然真的没再抓着先前的事继续发脾气，只是表情依然维持在了不满的模样。

“你朋友?”章羽见过太多剑拔弩张的现场，这会儿也能面不改色地给人递台阶。

陶昨非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想把学姐牵扯进这些事情里，就顺着话点了点头，“前不久认识的、朋友——”

那女孩听见这话轻嗤了一声，但没有开口。

陶昨非恍若未闻，他说着，视线却有意落到了秦支队长身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她姓段，叫段肖柳。”

·

【秦哥，你误会了哈哈哈——】

少年笑得直不起腰，旁边一脸严肃的青年有些不明所以。

笑了好半天，少年才擦擦眼角的生理性的湿润，呲着牙解释道:

【我可没养什么宠物，“小六”是我的妹妹，超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似乎是感觉出来青年目光里的一言难尽，少年神秘兮兮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指:

【你不懂，这个名字可有内涵了，简直就是我小时候文化水平的巅峰。】

·

秦洄的视线陡然射向了陶昨非，眼底暗潮汹涌。

陶昨非不甘示弱地回视，直到那道视线缓慢但沉重地挪到了站在旁边的、满脸不高兴的女孩身上。

章羽显然注意到了气氛的怪异，然而，这里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虽然刚才落到陶昨非身上的视线大都收了回去，但四个人往角落里一站，仍然非常显眼，再加上刚才这个叫段肖柳的女孩跟过来后、一连串抱怨的声音也不小，这又吸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

现在候机室里仍有一些乘客时不时地看过来，八卦的目光不能更加灼热。

所以章羽没有多问，只挑了个不会出错的话题，“我和秦队正好来成平市查案，今天刚完事，你们呢?”

她打量了一下陶昨非的衣着，略带调侃道:“看着不像是来玩的?”

陶昨非知道学姐不喜欢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于是借着身高略微挡了挡，配合地接话，“我来谈合作，多留了几天顺便参加一个合作伙伴的寿宴，也是今天刚结束。”

他并没有说关于他身边这个女孩的事情，章羽也没在意，对于他们这些朋友来说，尊重各自的隐私和秘密、是能长久相处下来的原则之一。

既然陶昨非不愿意说，那么不管有什么隐情，她都不会多去探究。

但段肖柳明显不是这样想的，她毫不见外地跟章羽打了个招呼，也不顾陶昨非逐渐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抱怨道:“我就是跟过来玩的，成平市比我想象的还没有意思，这些天好多娱乐场所都关了门，路上碰到的警察比北川市还要多……”

那是因为你赶得时间不太巧，章博士心想。

成平市这几天不知道端了多少个犯罪窝点，抓住的犯罪分子几乎要挤满了看守所，连带着下面的警察都绷紧了神经，加大了各个区域的巡逻力度。

成平市那些娱乐场所的老板、有点眼色的都知道先避避风头，别上赶着给人民警察送业绩。

说起来，这里面也少不了你面前这俩人的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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