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毒火攻山（5）

作为星星福利院的长期志愿者，章羽对院里每个孩子的资料都有一定的了解。

温阳口中的两个小女孩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自出生起就被亲人遗弃在了医院里。当年的那家医院规模很小，各方面监控和记录都很不完善，所以院方也无从寻找两个弃婴的父母，只能联系了当地的福利院。

后来经过一番辗转，两个女婴也没有被成功领养，付院长就做主，由星星儿童福利院接收了两个小女孩，并分别取名为付露和付丽。她们也算是被院长一手教养着长大，对院长的话言听计从。

章羽眼底闪过一瞬的复杂，温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小阳喜欢露露和丽丽吗？”

温阳用手指小心抚顺翘起的蓝色绒毛，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抬头看了眼章羽，见她笑容依旧，这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不喜欢的意思了。

章羽放轻了声音问道:“可以跟我说一说，为什么不喜欢她们吗?”

温阳不是个坏脾气的孩子，他不爱说话、说话时会有些磕巴，偶尔的反应也显得比寻常孩子慢上一拍，但他的心智是正常的，多数时间里并不在意同龄人的态度，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孩子。

小朋友眨眨眼，他和章羽亲近，知道自己说实话后、这个人不会像其他大人那样生气训斥，所以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愿意说出原因。

“她们、观察我!”小男孩露出的半张脸看上去不太高兴，还有点委屈，“跟院长、偷偷说，我都知道!”

他气鼓鼓地表示:“她们、不喜欢我。”

所以他也不要喜欢她们了。

章羽帮小朋友整理围巾的动作一僵，喉间猛然酸涩，手指弯直两三次，才又轻柔地落在温阳头顶拍了拍。

“没关系，小阳没有犯错，也可以不喜欢她们。”摒去语气里可能现出的异样，章羽对小朋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是小阳要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好不好?”

温阳得到了亲近的大人给予的抚慰和肯定，心情一下就好了很多，开心地点点头，小小声道:“记得，不可以、让其他人发现、不一样的小阳——”

*

正川小学是一所公立小学，学校生源大多是来自于北川市郊区的普通工薪家庭。

因为整体实力和市区内的小学存在一定差距，学校在经费方面不太宽裕，尽管对这几年来的第一次家长会也挺重视，但正川小学没有在装饰上多做文章，只在学校大门前拉了条“家校携手、共育未来”的红底黄字的横幅。

章羽带着温阳抵达时，先简单和温阳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私下里解释了下相关情况。

班主任是个和章羽的年纪差不多大的资深女教师，显然知晓温阳的真实状况，也很理解地让章羽带着学生先去找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网络上的奇葩家长铺天盖地，但在现实中，绝大多数学生家长的脸上都挂着和和气气的笑容，没有人真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温阳放好书包，端端正正地坐在章羽身边，一副特别乖巧的模样；章羽则带着和煦笑容，跟旁边热情搭话的家长们温声交谈几句。

家长会的流程都差不多:班主任讲话、表彰优秀学生、家长提问，最后是家长和老师单独沟通自家孩子的表现。

小学三年级的知识对于温阳来说并不算困难，但小朋友和章羽有过约定，不会让自己成为班里学习最好的那个学生。

因此，在这次期末考试里，温阳的成绩不算突出，但也属于中等偏上，还领到了一张“优秀学生”的奖状。

“温阳这孩子特别听话，任课老师都夸他学习态度很认真。”

最后的沟通环节里，章羽坐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听她先是夸赞了一下学生，然后才说:“但孩子可能是比较容易紧张，每次考试都不能发挥出他的全部水平，这点以后还需要多注意一下。”

章羽心底压抑着沉重的苦涩，深埋心疼和无力，面上仍认真地和老师点头道谢，然后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阳家长，您是不是还有什么疑虑?没关系，您说一说，我们可以共同讨论……”

虽然章羽只是个“临时家长”，但班主任执教多年，沟通过无数学生家长，一眼就看出这位是真心爱护孩子的，哪怕她和温阳没有血缘关系。

“是这样的，安老师，”章羽似乎是被班主任的真诚打动，踌躇了一下，才说道:“前段时间有陌生人偷偷接触小阳，孩子被骗得差点跑丢——”

看着班主任震惊的表情，章羽叹了口气，“虽然事情发生在福利院那边，但是我们报了警后，警察也没能找出那个陌生人，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发出请求:“所以可不可以麻烦安老师在学校里多关注一下小阳的安全?当然，不是为难您时时看护他，就是如果发现了什么异常，想请您及时和我联系，您看可以吗？”

班主任消化了一下这些内容，疑惑脱口而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话一出口，注意到了“家长”焦虑忧愁的神情，连声答应了她的嘱托，“没问题，当然可以，这是我身为老师应该做的……”

章羽感激地连忙道谢，然后双手递出一张浅色卡片，坚硬的卡片上只印着一个名字和两个电话号码。

“上面的号码是我本人的，我手机一直开机，但由于工作原因偶尔会断联。如果打不通的话，您可以打下面这个电话。”

章羽进行了详细地说明:“下面这个号码是很照顾小阳的一位警官，他也知道孩子的情况，接到电话后就会及时过来处理问题。”

*

章羽走出办公室后，下一位家长匆忙招呼一声后也赶紧进去了。

因为学生的年龄都不大，需要老师时时照看，所以正川小学把班主任的办公室放在了班级旁边。

办公室门口没什么人了，章羽左右看了下，发现温阳正站在走廊上，面前堵着一个高了他半头的小男生。小男生穿着亮眼的羽绒服，身形比同龄人壮硕许多，乍一看，就好像一个鼓起来的皮球。

章羽悄然走近，忽然听见那个小男孩大声道:“你骗人，你根本没有家长!我要告诉老师，你是个撒谎的坏孩子!”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饭点，大部分家长都已经和老师沟通完成，带着自家孩子离开了学校，所以现在走廊上只有寥寥几人，听到声音后把目光投向了两个小学生。

站在温阳身后，章羽只能看见对面小男生脸上得意的表情，他的家长也不在身边。

温阳没发现章羽的到来，他抬起头，慢悠悠地开口:“你想要、再挨揍？”

章羽:“……”

她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自己曾经问过温阳在学校里有没有受欺负，当时小朋友表示他已经把欺负他的人揍了回去——

合着就是这个小胖墩啊?

章博士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弯腰拍了拍“硬核发言”的小家伙，“小阳。”

小朋友转头看见她，一下子抱了上来，章羽蹲下身，没管大衣扫地的问题，伸出手环住小朋友，柔声安慰:“怎么了，被欺负了吗？”

温阳粘人地抱着章羽，摇摇头，小声说:“我不怕、能揍他!”

太厉害了宝贝，人家比你高、还比你壮，你是准备直接跳过言语交锋、给予人家第二次“痛击”吗？

对面的小男生看见大人后就有些瑟缩害怕了，章羽看向他，语气倒也没太差，“你的家长呢？”

成年人要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壮壮!”一个打扮精致的女性从教室里走出来，两三步走到小男生身边，嗔怪道:“你怎么偷跑出来了？”

章羽笑笑，没有揭穿对方刚才就坐在教室里、但对孩子不管不问的事实。

“你的孩子是叫壮壮吗？名字里蕴含着家人的期待，挺不错的。”

章羽笑容温和，然后陡然话锋一转，直白道:“但是拥有强壮的身体和家人疼爱，却用来欺负比他弱势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壮壮妈妈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直接撕开面上的客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友爱同学，扶助弱小，文明礼貌——”章博士微笑着说:“我是这样教我家孩子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您家里的教育理念有所区别?”

“这……”对方家长尴尬道:“孩子还小，我——”

她话说到一半，看着明显更为矮小瘦弱的温阳，话又哽在喉咙里。

孩子可能会不懂事，但他们趋利避害的本能很强，小男生像是感觉到了不对，嘴一瘪，就要开始哭闹。

“小阳。”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僵持着的几人一起抬头，只见一个男人大步朝她们走来。

男人身穿合身的藏蓝色警服，配上制式黑色皮鞋和宽边檐帽，衬得身形格外高大挺拔。

对于孩子来说，这比他们想象中的警察还要更加威风。

章羽站起身，“来了?”

“嗯，”来人点点头，“路上有些堵车，没赶上小阳的家长会。”

说着，他弯下腰，一把抱起了温阳。

小朋友呆了一下，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抱住了来人的脖子。

他感受到了男人有力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道:“秦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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