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毒火攻山（8）

从北川市局赶到军用机场大概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从机场乘坐专机到降落在安省山市，约莫花费了三个多小时；最后从山市机场直奔调派人员集合的临时地点，又是三四十分钟的路程。

下午三点，经历了数个小时的奔波，章羽和江连寒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他们将在这里进行短暂的休整，并在所有人到齐后、召开初步的案情报告会议，之后再集体前往山市下属的乡镇，去到距离案发现场更近的地点。

山市的接待人在路上的时候就细心地告知了这些安排。

接待人姓周，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男性，虽然全程表现得非常稳重，但对于两个专业搞心理的专家来说，很轻易地就看出了他隐藏在言行举止间紧张和青涩。

“章老师一路舟车劳顿，请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会，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小周礼貌地和章羽道别，“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他们刚刚一起把江老师送到了他的房间里，现在章羽也找到了自己的那间。

“好，辛苦你了，谢谢。”

看着小周离开的背影，章羽关上房门，打量着内里的布置。

这家酒店位于山市的市区，也坐落在一座大山的山脚，从没有窗帘遮挡的窗户看出去，入眼就是连绵起伏的灰白山脉，散发着一股肃杀的冰冷气息。

酒店是和政府部门有合作的、专门用来接待各方宾客的官方指定住处，其他方面不说，至少安全和干净是有保障的。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单人间，大致一扫也没有发现任何卫生上的问题，各种生活用品更是一应俱全。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种半官方的酒店落脚——几十条人命的惨案摆在这里，不知道这些山民是什么时候遭遇的不测，还是依靠群众才发现了异常情况——尽管现在还未曾追查相关部门的责任，但说得难听一点，别说是山市、就算是安省的各部门领导，这会儿也都绷紧了神经，人人自危。

不过这和她一个小小的犯罪心理研究员扯不上任何关系，章羽想，她只需要跟在老师身后，做好分内的工作，调查清楚这场“屠杀”的真相即可……

章羽站在窗边，看着远方群山中的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头，放在窗台边缘的手指慢慢感受到了一抹寒意，指节微微蜷缩，那寒意却犹如跗骨之疽，从皮肉渗进血液，又一点点侵入骨髓，一时竟将她冻得寸心如割。

不知过了多久，章羽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手机中的呼叫声一下接着一下，如同日夜盘桓在耳边的悲嚎哀鸣，刺得章羽有些头昏脑涨。

但直到最后，电话那头也无人接听……

*

晚上六点，距离紧急调派的通知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各方人员在白天里都陆陆续续到达了集合地点，案件调查组也基本组建完成。

江连寒作为资历和能力都足够服众的领导人物，本来是负责这次案件调查的不二人选，但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自知之明、自觉精力不足，因此主动把机会让给了一位更年轻、也更有冲劲和野心的同志。

在晚间会议上，章羽跟在老师身后，听着负责人作报告，得知了更多的关于案件的具体信息。

先前说山市多山，生活在平原地区的人还会特意去旅游爬山，但对于山市的居民来说，上山下山是他们自出生起就一直存在着的日常。

什么东西一多都不会稀罕了，山也一样。一个地区里那么多座山，大多还是千篇一律，没什么特别之处，那自然也不是每座山头都拥有意义非凡的名字。这边很多地方就会以某个地点为中心，周围的山头就是“前山”、“后山”、“北山”、“南山”之类的随意称呼，反正只要生活在这里的人知道哪是哪不就行了么?

因此这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就在“三山镇前山村”，如果是在手机的地图软件中搜索”前山村”这个村名，那整个山市里从东到西可能都会有它的分布。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山村，全村总共不到五十口人，村子里却有八个已经确认了的、通过“人口买卖”买来的女性。

而在这些“商品”里，时间最短的不过半年，是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尸检中却发现了身体存在流产的痕迹；最久的已经年近半百，已然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妪模样，看着能有七八十岁。

“经过法医检测，确定了前山村村民集体死亡时间超过五天，死因是接触或者吸入了一种神经性毒剂，其化学成分与‘塔崩’高度类似，死前疑似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负责人的话一出，下面众人震惊不已，忍不住低声交流起来。

章羽师从江连寒，博士期间曾因为某个项目的需要，在老师的指导下认真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化学知识。

当然，她并不是冲着转行当化学家去的，所以在学习这些时，更倾向于了解各种能够致死的化学物质、以及曾经被切实运用到杀伤行为的危险化学物品。

其中就包括名为“塔崩”的神经毒素。

塔崩的学名是二甲氨基氰膦酸乙酯，听上去是很陌生，但它的用途可不让人陌生——塔崩曾经被用于战场，作为一种生化武器来使用。即使后来这种东西被渐渐淘汰，但它的毒性可是从来不容置疑的。

作为一种毒性极强的化学物质，塔崩会对哺乳类动物的神经系统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迅速破坏个体正常的神经功能。

更为可怕的是，这种神经毒素易溶于水，在正常条件下就是清澈无色、还带有轻微水果香味的液体，只要接触到一定剂量，一分钟左右就能导致生命危险——

说实话，利用这种东西屠杀一个村落，对于国内来说，手笔也能和恐怖组织相媲美了。

底下有了解这种毒素的相关专家着急发问:“有没有对那座山里的水源进行检测?还有山村附近的空气，有没有残余的毒素?更重要的是去过案发现场的人，他们的身体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负责人显然已经对此做了很多的工作，也掌握着最新的情况，他利索点头，安抚道:“一开始派去村里的警方人员确实只做了简单的防护，但今天已经集中地给这些同志做了全面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参会的专家听到这里明显松了口气，神色也不再那么急切:如果空气里还残留着毒气，依照“塔崩”的毒性，第一批没有防备的工作人员不会到现在还毫无问题。

那剩下的就只有水源了，只听负责人继续说道:“白天生化小组进入了山里检查，在不同地方都采集了水样，包括前山村内的每个水井，检测结果显示无毒。”

那就好那就好，下面不少人脸上都放松了些，毕竟来这里之前，他们也想不到犯罪分子的手法会如此凶残，直接上了神经性毒剂，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章羽坐在江老师身后，手中的笔记本上有片刻没再写下新的内容了，洁白的纸面上、被圆珠笔留下了一个力透纸背的小黑点。

台上的负责人这会儿已经说到了后续的处理计划，“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山市警方将联合其他部门，在近期严密监控区域内的水源状况，全力保护本地民众的生命安全。”

毕竟他们不知道犯罪分子是从哪里搞来的毒剂，手里还有没有更多的留存?

这个猜想简直就像是一个悬在众人头顶的、不知何时会突然爆炸的核弹。

这时，江连寒温声询问道:“周组长，我看资料上提到了所有死者身上都出现了溃烂现象，这个和毒气是否存在关联?”

周组长看向江连寒的时候微微颔首，清声解释:“没有关系。实际上，所有死者身上的溃烂和毒疮症状，法医也已经给出了初步的鉴定报告，这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携带者病毒，其中最多的是梅毒和艾滋，染病时间已经超过一年甚至更久——”

梅毒和艾滋同为性病的一种，虽然是由不同病毒引起的，但传播途径却是一致的，都包括性接触、血液和母婴。

在场众人再次感到惊愕，甚至还有些茫然，这起案件还没正式展开调查，光是前期的发现就一个比一个离奇——所有遇害者的身上都携带着多种“性病”，他们又都死于毒剂“塔崩”。

这中间的曲折是不是也太复杂了。

如果先后全都是犯罪分子所为，那么凶手是要有多么仇恨这些村民?!

周围声音细碎，参会者之间彼此交流着各自的猜想和推测，试图理出些可供调查的线索。

会议室的空调暖气开得很足，并不会让人感受到屋外的寒意。

章羽坐在那里，垂眸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笔记，右手手指用力捏着笔身，控制住手臂的颤栗抖动。

她忽然生出种感觉，下午缠绕在指尖的那点寒意，又不知从何处显现而出，缓慢而又决绝地吞噬着自己周身的温度。

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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