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毒火攻山（13）
太巧了，这个临时的检查来得过于凑巧了——
而经验和直觉都在告诉章羽，不要轻易地相信巧合。
“咦?”病房里传来陈老太太的声音，和气中带着些困惑:“这是啥呀姑娘?怎么还闻着有股子香气……”
章羽霍然转身!
与此同时，凳子猛地翻倒的响声混杂着托盘砸落在地的嘈杂、还有沉重物件在地上急速挪动的刺耳声响、以及江老师的叱喝声，一同扑面而来，瞬间打破了病房内的平和。
“老师!”
所有事情的发生不过两三秒，章羽已经大步冲到了帘子后。
只见江老师一手紧握着床尾支架，病床已然朝着门口的方向倾斜了一个大角度；陈老太太歪倒在床上，随着病床的倾斜、与站在她身前的小护士拉开了一段距离；而地上散落着托盘里的血压仪、摔碎了的玻璃瓶、以及一个青黄色圆滚滚的橘子。
章羽来不及细看，更来不及思考。
因为小护士的一只手摆出了要去抓陈老太太的姿势，而另一只手，正举起仅剩的那个开了口的玻璃瓶，看上去下一秒就会砸向江连寒的面部。
千钧一发之际，章羽猛地掀起了病床上的被子甩到半空中，遮挡住了那泼洒向老师的液体。
江连寒反应更加迅速:液体泼过来时他已经来不及闪躲，于是先举起手臂挡在脸前；在看到扬到空中的被子后，又立刻大步上前；在被子落下的一瞬间，就已经一把拽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护士，手上一用力，瞬时将人按压在了地上，但注意避开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和液体。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值班警察也凭借着高超的反应能力、和章羽相差不到半秒就赶到了现场，他快速扫视全局，第一时间拽过了倒在床上、满脸惊恐的陈老太太，将人牢牢地护到身后。
从小护士手中掉落的空玻璃瓶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着，滚过窄小的病床，一直滚到了值班警察的脚边。
他半架着手脚无力的老人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又犹豫着是否需要拾起瓶子检查一下，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
“别碰那东西!”章羽厉声喝道，“别呼吸!那是毒气!出去!马上呼叫支援!”
值班警察瞬间青了脸色，一把捂住了陈老太太的口鼻，拉着她迅速向门外退去。
强撑着理智警告了不知情的警察，章羽快步扑倒了江老师身侧。
“老师……”她第一次真正地慌了心神，几乎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有没有、有没有泼到身上……”
塔崩，神经性毒剂，清澈透明，无色液体，略带水果香味，常温下具有强挥发性。
更可怖的是，低浓度的塔崩对眼睛的刺激和伤害远远强于其他毒剂，接触到人的眼睛时和直接吸入致死量的毒气没什么区别，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生命危险。
而那个小护士，她就是照着老师的眼睛扔过去的。
破碎的玻璃就散落在手边，无数玻璃碴之间，还能看到晶亮的液体缓慢流动。
章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人要杀了老师，她该死!
所以我要……我要杀了她!
章羽似是魔怔了一般、无意识地要去拾起地上沾染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碎片——
她要将这碎片送入那个护士的眼睛里。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章羽!”江老师的呵止声唤回了学生的心神，也阻止了她危险的动作。
“好了好了，不要怕，老师没事!”
江连寒一手刀劈在小护士颈后，将人打晕了过去，杜绝了对方再挣扎作妖的可能性，然后对着学生招手:“来，过来给老师搭把手，咱们先出去。”
尽管这些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加起来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他们都在剧烈的活动中持续呼吸着，极有可能吸入了挥发到空气中的毒气。
不能继续在病房里停留了。
老师的眼里是她熟悉的温和与从容，章羽怔怔地想，这双眼睛依旧如从前那般闪烁着包容万物的温光。
理智一点点回归脑海，章羽沉默着和老师一同架起了昏过去的护士，离开了这片杂乱的空间。
她没有注意到，江老师在起身的某个瞬间，将不知何时摘下的眼镜、放在了学生视野盲区的地面上。
金丝眼镜的其中一枚镜片上，无色的液体留下了一道滚动的滑痕。
*
大量的警力涌入了这家小小的乡镇卫生院。
警方组织着同楼层的病人和医护人员迅速撤离，又紧急调来了原本负责排查山中情况的生化小组，将整个医院封锁戒严，执行任务的警察更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
对于医院负责人和省市各级领导来说，这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犯罪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使用大范围杀伤性武器，试图灭口报案人员、并袭击案件调查组的专家。
这些字读出来，好像每个笔画都能随机问责一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章羽和老师他们一行四人、外加一个被控制起来的犯罪分子，先是在重重保护下进行了初步的抽血化验，然后被紧急送入了临时区域内隔离出来的特殊病房实时观察。
因为塔崩进入身体后，分解的速度极慢，就算是吸入了极少量，也会造成人体的慢性中毒。
而得知消息后，上面立刻调派了专业的医疗器械和相关领域的医疗人员，此时都正在赶来三山镇的路上。
·
“没事，只是吸入了微量的气体，已经注射了抗毒剂。”江连寒对着电话那头道:“你冷静点，老楚。”
只能说是不出所料，当时在病房里的五个人——值班警察基本没有接触到毒剂，又因为章羽的提醒及时退了出去，因而检查结果毫无异常，算是逃过一劫；陈老太太虽然差点被毒剂涂抹皮肤，但幸好江连寒以极快地速度将她拉开、并用橘子打落了护士手里的玻璃瓶，后来她又被值班警察全程护在身后，所以检查下来只是受惊过甚，却没有吸入毒气，可称万幸。
然而，章羽和江连寒、以及那个行凶的护士，三人都分别近距离地接触过塔崩毒液，在那种情况下也顾不得屏住呼吸，因此都检测出了慢性中毒的症状，第一时间注射了抗毒药物。
远在北川市的楚局知道这件事后，差点没当场爆炸，恨不得自己飞来三山镇。
楚客平的声音隔着手机、都能隐约听出其中的暴躁:“我冷静?我太冷静了!他大爷的你离开北川市有48小时吗？!”
他都要怀疑现在是不是和平年代了，当年在战场上都没碰到过的玩意儿，出去查个案子竟然中招了?!
江连寒也很无奈，“我倒是想跟犯罪分子讲道理，但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你还有心情跟老子开玩笑?”楚客平在那边拍桌子，“师生俩一个都没跑掉!行了，别在那地方待着了，都赶紧回来，我让人去接你们。”
江连寒:“……”
“啥意思?”楚客平从这沉默中察觉出了老友的意思，声音再度拔高了三个音调，“你不想回来?”
“你喊什么喊!”江连寒冲外面的值班人员摆摆手，示意无事，压低声音凶道:“回不回是你说了算的?犯案的凶手敢这么嚣张，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耀武扬威?”
“不管是军人还是警察，‘服从命令、保护民众’都是我们的职责，这么大一个威胁藏在这里，谁都不能安心。”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特殊病房里没安装监控，江连寒背对着外侧，沉声道:“况且章羽当着我的面、差点就对嫌疑人偷偷动手，要是让她直接脱离案件调查，回头我就得天天提心吊胆地防着学生悄摸干大事。”
“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好闺女——”楚客平轻哼了一声，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也不再提让人回来的话了，“你那边都需要什么?我找人安排。”
江连寒笑了笑，对老友的默契感到愉快，“你那个刑侦支队长最近在忙什么，可以的话把他给安排过来，再带两个经验丰富的刑警，我这边也能不那么束手束脚的。”
“行，”楚客平应声，“我让他尽快过去，你们先好好休养，别急着再扎进案子里。”
*
章羽坐在病床上，安静地挽起衣袖，露出了因为抽血而青紫一片的臂弯。
病床前站了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手里拿着抽血针管，准备进行每日一次的血液检查。
“需不需要换条胳膊?”医护人员贴心询问:“再扎这里可能会很疼。”
章羽摇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右手不太方便，还是左边吧。”
医护人员不再多说，上面有过安排，要尽量照顾这两位身处特殊病房的同志的心情。
长长的闪着寒光的针尖刺入皮肤，带来了一阵激起鸡皮疙瘩的痛意，章羽面不改色地看着鲜红血液顺着软管流出，也带走了身上的一部分温度。
“隔壁病房的江老师情况怎么样了？”等到对方拔出针尖，章羽才轻声问道。
医护人员对这个流程已经很熟悉了，她安慰道:“他情况很稳定，你放心吧，那边放了仪器二十四小时监测着他的生理状况，门口也安排了值班人员守着。”
“好，谢谢你。”章羽抿起嘴角，笑容里带了些感激。
望着医护人员离开的背影，她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翻腾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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