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毒火攻山（14）
这是章羽进入特殊病房的第三天。
极少量的塔崩毒气不足以致命，但身体仍出现了慢性中毒的症状，即便及时注射了抗毒剂，也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治疗。
章羽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却并不觉得这比之前的脑震荡来得更加难受。
可能是她运气好，对毒气的反应不那么剧烈；但也可能是自从前日起，她心中燃烧起来的愤怒一日比一日旺盛，甚至盖过了生理上的感知。
并且，相比于自己，章羽更担心江老师——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又遭到了毒气的摧残，还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不可控的症状。
“叮”的一声，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消息。
章羽的手机里设置了重重密码，所有软件都需密码或者指纹的解锁后才能登入，即使是消息通知，也不会在锁屏和桌面上显示出任何内容。
她点开“信息”，这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是章羽来到山市的当天、试图拨打却无人接听的那个号码。
【你怎么样？医院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接触不到那个人，他的狂热追随者已经失控了，他们很危险!求你不要插手，再给我点时间，只要一点时间……】
章羽背对着病房门，看完信息后面色一片平静，眼底却只有极尽的冷漠，她点击了信息框。
【不要再去做多余的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发送成功”的提醒闪着微光，章羽闭了下眼，不知道那句“来得及”是在欺骗对方还是在欺骗自己。
但对面没有再回复信息，又再次消失了一般。
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来，章羽阖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后的山林中。
·
昨夜一场大雨，山中温度骤降。
天色尚早，林间听不到蝉鸣，只有不知名的鸟雀偶尔发出几声鸣叫，显得雨后的山林中愈发幽静。
年轻人放下手里的小望远镜，闭上眼睛、屏除周遭的杂音，仔细地听着远处山林间传来的动静——
直到确认了附近不存在其他的异常声响，她才从树后走出，悄无声息地踏入了眼前的茂盛草丛，慢慢接近着那个仍趴在地上的年轻女人。
草藤淹没膝盖，年轻人却如一只灵活的小型野生动物，精准地避过了地面的凸起或凹陷处，一点点走到了距离女人五六米远的地方。
从这里开始，她突然刻意地加重了脚步，制造出明显的响动。
女人也果然受惊般地动弹了两下身体，表现出了十分的警惕，她微微支起脑袋，勉力左右晃动着探查，最终看向了年轻人的方向。
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女人伸出了一只手，极力抓向前方，张开口，嗓音粗哑又微弱:“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因为离得很近了的缘故，年轻人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女人脸上沾满了泥污，手腕和脚腕处都有着明显的勒痕，破烂衣服遮不住的皮肤上、分布着凌乱难看的伤疤，整个人堪称伤痕累累。
是被人虐待殴打过的证明。
走到女人的身前，年轻人单膝跪地，直视着那双充斥着恐惧和渴望的眼睛，声音很低:“我问你答，不要撒谎。”
不等女人点头，她直接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被困在这里的?”
“昨天夜里……”
女人似乎把年轻人当做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尽管浑身疼痛难受、头昏目眩，却仍然极其配合地回答道:“半夜，还下着大雨的时候。”
“你身后有没有追兵?”
女人眼神愕然，即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她也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对上了冷淡又平静的漆黑瞳孔。
她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既酸又胀，还有滚烫的热意升起，咬牙道:“一开始有……后来下了大雨，他们就停下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年轻人不为所动，继续问出第三个问题:“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我不清楚……”女人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彻骨的恨意，微弱的声音也压不住她强烈的憎恶，“那群恶鬼相互勾结，谁跑了都会一起找!最少也有十多个人……”
三个问题结束，年轻人不再开口，而是扯下身后的登山包，拉开包侧边较小的一个夹层，从里面掏出一包医用纱布。
她把叠成方块的洁白纱布递到女人嘴边，言简意赅道:“给你取捕兽夹，咬住，别出声。”
女人没有犹豫地张开嘴，死死咬住了那块布，就像是牢牢抓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希望。
捕兽夹是用来埋伏中小型野兽的，看着有些陈旧，但上头利齿的威力不曾损伤分毫，毫不留情地嵌入了女人的血肉中。
右脚踝处已经开始发紫发黑，连带着小腿也出现了不正常的颜色，看上去情况很是不好。
年轻人又从包里拿出一件黑色衬衣，用小刀割成两半，然后围着手掌一圈圈缠绕起来，两只手都缠好后，她蹲跪在女人的右脚边，找到适合发力的位置，握上了捕兽夹的两侧。
没有试探，没有迟疑，也没有提醒——
年轻人手上猛然用力，无视了耳边传来的近乎凄厉的闷哼声和女人控制不住的抽搐挣动，短短几秒后，就成功地将利齿生生抽出血肉，然后快速地往旁边一甩，任由捕兽夹发出刺耳的利齿摩擦声响。
脚上的血洞又开始冒出新鲜血液，带着生命的热气弥散在空气中。年轻人看了女人一眼，见她疼得奄奄一息也依旧咬着纱布，汗水和泪水在她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除了那声闷哼，没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刚才的痛苦。
年轻人沉默一瞬，手上不停地从包里掏出消毒药水和成卷纱布，利索地处理着脚上的伤口。
一阵晨风掠过，山林中又下起了一阵“小雨”，女人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终于支撑不住，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迅速处理好伤口，年轻人贴了下女人的额头，指尖传递着滚烫的热度。于是她从夹层里摸出一个密封严实的药盒，取出里面的针剂，手法熟练地注射进了女人体内。
这一切做完后，年轻人轻轻喘了口气。
她快速地收拾好背包，将包背在身前，然后背起昏迷的女人，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
“咚、咚……”特殊病房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章羽手指快速地删除了手机上的短信，然后慢吞吞地转过身，看向房门处。
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高大人影正站在那里，隔着面罩也能看到他深邃英俊的面孔。
章羽慢慢睁大了眼睛。
那人合上房门，大步走了进来，直到站在她的床前。
“你怎么会……”章羽眨眨眼，带着些惊讶和不解。
秦支队长的视线直直落在女生的脸上，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和散在脸侧的柔软发丝，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眼前人的面颊，但手伸到一半又像是突然清醒、僵在了半空中。
章羽表情柔和下来，也伸出手和男人的手掌握了握，眼角染上几分笑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秦队太热情了。”
秦洄想要说些什么，又下意识地要去摘脸上的防护面罩。
“哎可别摘哈，”章羽连忙制止他的举动，“以防万一，不要刚来就‘顶风作案’。”
“你还好么？”秦洄听话地停住动作，哑声询问。
章羽往一侧挪了挪，拍拍床边，让人坐下:好呀，在这里一日三餐都有专人负责，半个医疗团队围着我转，我除了吃吃睡睡，没有任何工作。”
她半点没提及那日的命悬一线，也没说起自己这几天被困在病房里的病痛折磨。
秦洄有些无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叮嘱:“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全更加重要，你——”
你不要再这么冒险?还是不要再插手这起案件?
想起自己得知女生中毒时的头脑空白，还有知道对方受伤却相隔数千里的无力，以及满心焦急也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去到章羽身边的煎熬——无数话语哽在喉间，秦洄心中泛起一股涩意，对眼前的女生束手无策。
男人的目光太过珍重，章羽摸了摸鼻尖，意图解释:“没想到犯罪分子会这么嚣张，凶残程度快比得上人肉炸弹了。”她摊开手，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这里?什么时候到的?知道医院凶手的审问情况吗？”
“楚局派我来的，早上才到。”秦队长已经颇为了解章羽的性格，虽然无奈，但还是一一回答了问题，“还没接手相关工作，只大致了解一些情况。”
章羽坐直了身体，“细说细说。”
秦洄慢慢说出自己知晓的案情进展:“搜查人员在那间病房里发现了微型监控，确认嫌疑人是被人指使的，她不知道前山村的惨案，甚至不清楚瓶子里具体装了东西，只以为是某种刺激性药剂……”
护士是本地人，户口不在前山村，而在另一座山头，家中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镇医院的工作在当地已经足够体面，她父母却只想借此把她嫁给更有钱的人家，拿到更多的彩礼给弟弟娶媳妇。
她不愿意，却没有胆量反抗，这时有人找到她，说可以为她解决这个麻烦，只要她帮忙做一件事。
前天下午，那人联系到护士，让她想办法把药剂涂抹到陈老太太的皮肤上。
“哈?”章羽几乎要笑出来，“没有胆量反抗父母，却有胆量杀人袭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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