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毒火攻山（17）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秦洄手中拎着东西，眼里满是关心。
秦支队的“下次见”来得特别快，距离上一次见面的时间相隔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早饭时间刚过，医护人员都还没过来挂今天的点滴，章羽正百无聊赖地滑动手机，男人就穿着一身防护服再次敲响了房门。
章羽闻言摸了摸眼下皮肤，反问道:“黑眼圈很重吗？”
秦洄摇摇头，“不重，但你脸色有些白，那点青色就比较显眼了。”
不知是不是无形的伤害最为致命，章羽身体上明明没出现严重的不适，脸色却一直过于苍白，显出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担心。
“这样啊——”章羽放下手，微微笑道:“可能是白天睡得有点多，昨晚失眠了一会儿。”
她看着秦队长放在小桌上的手提纸袋，语气里带了些调侃道:“秦队来就来吧，今天怎么还拿了东西，这么正经探病的吗?”
纸袋不是很大，进来前还需要经过外面值班人员的逐一检查。
秦洄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先是两盒满满当当的果切:“我看镇上有卖山中特色鲜果的，想着你应该还没尝过，带来让你换换口味。”
章博士确实没吃过，主要也是没那个机会:刚来三山镇，先是去看了一圈遇害者的尸体，然后到医院探望老人，紧接着就是进了隔离病房——
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闲。
“我已经试吃过了，都比较甜，不酸。”秦洄补充道。他记得章羽曾经表示过自己不爱吃酸的水果。
章羽盘膝坐在病床上，单手撑着下巴，眼里笑意更浓，“那我过会儿可得好好品尝一下。”
把果切送到女生手边的床头柜上，秦洄又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和一块叠放整齐的、白色手帕?
盒子看上去像是药盒，那看上去很软乎的布料是干什么的?
章羽很快就知晓了这东西的用处，只见秦队长走进洗漱室，出来时手中的布料已被打湿，并且往外散发着股股热气。
他来到病床左侧，对上女生讶异的表情，低声解释:“我听外面的医护人员说，你胳膊上因为几次抽血淤青的厉害，热敷一下会好很多。”
有一说一，男人被裹在严密的防护服里，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优越身材，其实都看不太出来，隔着防护面罩，章羽只能窥到对方的半张面孔，但在此时，她竟也觉得男人身上浮动着无限的温柔，让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章羽一时无言，沉默着挽起左边衣袖，露出了染上大片青紫的手臂。秦洄微微弯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将浸热了的布料敷在那片皮肤上。
这白色布料十分柔软，即便章羽天生痛觉神经敏感，这会儿也没再感觉到疼痛。时时处于麻木状态的手臂慢慢恢复了知觉，仿佛那处的血液也在温热中重新奔腾起来。
确定敷好后，秦洄才直起身，将药盒也拿来床头，“这是请医生推荐的热敷贴，晚上睡觉前可以贴在胳膊上，会舒服很多。”
“……好。”章羽声音很轻，“谢谢你。”
八点多的时候，医护人员进来输液。
章羽不习惯留置针头，因此每天都需要扎针，每次也都是选择扎在左手上。
但今天，她默默地伸出了右手，在医护人员打趣的目光中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而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耳垂渐渐犹如一抹红玉点缀其上。
等医护人员离开后，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方才的一切。
章羽侧头看向秦队长，“老师现在的情况还好么？”
虽然老师和医生都说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但章羽没亲眼见过老师，心里总还是犹疑不安。
“江主任的身体状况还不错。”秦洄让她安心，“不是糊弄你，医疗团队进行过两次会诊，确定没有引发其他病症。”
章羽点点头，相信了对方的话，转而问:“那陈老太太呢?她年纪比较大，又受了惊吓，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她也还好，派了心理医生和女警去照顾，精神也在慢慢恢复。”
“那就好。”章羽轻轻叹息:“老人家这次也算是遭到无妄之灾了，还不知道幕后凶手会不会就此打住。”
不，章羽想，昨晚隔离区域的异样并不是她的错觉。
以老太太的聪慧，冷静下来后必然会回想起几年前的那件事；而依照老人家的性格，她可能要纠结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会把事情全盘托出。
但是致命的袭击行为仍历历在目，陈老太太唯一能够给予信任的人，只可能是江老师。
她也许已经和老师说出了那本该深埋在山中的旧事，甚至大概率就是在昨晚!
而秦队长看起来还不知道此事，这表明老太太的举动有可能是被刻意保密了起来。
“警方吃一堑、长一智，加大了保护力度，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秦洄说。
“那你呢，秦队长?”章羽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是准备对我进行全天候地保护么？”
不等秦洄说什么，她又眨了眨眼睛，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我想老师可不会同意，楚局既然把你派过来了，依老师的习惯，应该会不客气地差遣你办事。”
秦洄:“……”
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师生，学生对老师的了解十分到位。
秦队长没有隐瞒，“江主任让我晚会儿就过去他那里一趟。”
章羽笑着安慰:“能者多劳嘛——我这个学生正处于‘封号’状态，就只能多辛苦秦队啦。”
陈老太太身上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发展，章羽此刻确定了这个想法。
甚至，她也已经对这个“未知事件”有了模糊的猜测。
·
女人是在第二天下午恢复清醒的。
面对慈祥老太太的关心照顾，她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真的逃脱了那个魔窟，一时情难自禁，痛哭了出来。
期间老太太态度和善地安慰着她，等到年轻姑娘慢慢平复下情绪，老太太才询问起她的名字。
但不等女人给出回答，旁边的老先生就冷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不用多说这些，我们不关心你是谁，等你能下床了，就赶紧离开这里。”
说完，也不顾妻子的瞪视，将人拉出了房间。
不过片刻，外面隐隐传来了两个老人说话的声音，女人听不清楚，心中充斥着惊惶和茫然。
房间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长袖长裤、戴帽子口罩的年轻人。
女人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想起了这是救了自己的人。
尽管印象中的救命恩人的脾气似乎也有些古怪，但女人还是再次鼓起勇气开了口:“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我——”
年轻人的食指竖在了女人的唇前，阻止了她下面的话。
回头看了眼房门处，年轻人声音很轻地说道:“在这里休息一天，明天我送你出去。”她看着面容姣好的女人，平静地给出了一道警示:“我如果是你，从现在开始就会遮掩住长相，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安静地、像个不存在的幽灵一样隐藏起自身，直到逃出这片层叠的群山。
这之后，无论是想要寻求正义，还是对作恶者施以报复，亦或者忘记“地狱”里的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都可随意选择。
女人能从看守严密的牢笼里逃出来，至少是个足够聪明的人。察觉出先前的老人和眼前救命恩人的相似态度，她选择了听从劝告，对自己的事情和身份只字不提。
而老太太后面过来时，也不再去询问这方面的东西了。
次日上午，小院里走出两个年轻人。
女人剪短了头发，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宽松衣服，戴着由救命恩人提供的多余帽子和口罩，也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手上拎着一个布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中药包，多到足以支撑她很长一段时间的身体调养，这是老人家免费赠予的药材。
门口只有老太太来送，老先生没有出现。
“好孩子，走吧，回家去吧，把在这里的事情全部忘掉，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能走。”
女人心里非常感激，当下却给不出什么报答。临走前，她对着老太太深深地弯下了腰——
后来的一切就如同做梦一般。
两个人步行走出了这座大山，不等女人反应过来，年轻人就已经用现金租好了车辆，直接将她们送到了山市市区。
这之后，找到落脚处，联系家人，最终重逢……
·
这本该是个过程曲折、但结局也算圆满的故事。
是的，本该——
秦队长已经离开，病房里又只剩下章羽一人，她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软管内一滴滴落下的药剂。
耳边一片寂然，但渐渐地，曾经听到过的凄厉的号哭声又开始在脑海里盘旋环绕。
那是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悲鸣——
·
【他骗了我!那个医生骗了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章羽被手机铃声惊醒，接通后，只默不作声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近乎崩溃的声音。
【我都放弃了去报复那些畜生，我都决定了要忘记所有噩梦……我只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这点微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为什么啊!】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质问声中，女人的痛苦甚至不由让人觉得窒息。
章羽脑海中一阵阵刺痛，恍惚间，听到了灾难起始的轰鸣。
【他为什么隐瞒下这个孽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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