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纪尚小

郎中很快被带了过来。

出乎嬴政和赵小衍意料的是，来人并非他们想象中的白发老翁，而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瘦，眼神明亮，气质儒雅的中年人。

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衣，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虽然风尘仆仆，但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和从容。

“草民，参见陛下。”中年人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是你救了公子？”嬴政打量着他，沉声问道。

“草民不敢居功。”中年人平静地回答，“公子吉人天相，草民只是恰逢其会，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他的态度，让嬴政有些意外。

寻常百姓见到他，哪个不是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而此人，却能在他面前对答如流，这份胆识，就非同一般。

赵小衍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中年人。

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师从何人？”嬴政问道。

“草民姓华，单名一个佗字。”中年人回答道，“家师早已仙逝，不提也罢。草民只是一介游方郎中，四海为家，以医术救死扶伤为己任。”

华佗？

赵小衍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样。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

华佗！

竟然是神医华佗！

东汉末年的外科鼻祖，麻沸散的发明者，那个给关羽刮骨疗毒的猛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可是，时间对不上啊。

现在是秦朝，公元前210年。而华佗，应该是几百年后的人物才对。

难道……是同名同姓？

不，不对。

赵小衍想起了之前那个救了扶苏的“金针刺穴之法”。史书上记载，华佗精通针灸，医术通神。

难道，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因为自己的穿越，发生了某种错乱？

还是说，这个华佗，根本就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华佗，而是这个时代的一个隐世神医？

赵小衍心里充满了无数的疑问。

嬴政可不知道赵小衍心里的惊涛骇浪。他听到“华佗”这个名字，只是觉得有些普通。

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扶苏的病情。

“华佗。”嬴政指着床上的扶苏，问道，“公子的情况，到底如何？何时才能醒来？”

华佗上前一步，再次为扶苏搭了搭脉。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轻轻搭在扶苏的手腕上，双目微闭，神情专注。

片刻之后，他才收回手，对嬴政说道：“回陛下，公子的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他求死之心甚坚，伤了心脉，损了神魂，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要让他醒来，药石只能治其身，却难医其心。还需……心药来医。”

心病还须心药医。

嬴政眉头紧锁：“何为心药？”

华佗看了嬴政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为何求死，陛下心中应该有数。能让他重新燃起求生之念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陛下一人。”

这话说的，已经很大胆了。

几乎是在明着说，扶苏之所以会这样，都是你这个当爹的给逼的。

蒙恬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生怕嬴政龙颜大怒，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郎中给拖出去砍了。

然而，嬴政听完，却出奇地没有发怒。

他只是沉默了。

华佗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是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

扶苏的心结，不就是自己吗？

自己对他的严苛，对他的失望，对他推行儒家仁政的排斥，最终，化作了一封赐死的矫诏，彻底压垮了他。

虽然诏书是假的，但自己那颗想要考验他，甚至羞辱他的心，却是真的。

是自己，亲手把儿子逼上了绝路。

一股深深的悔意和愧疚，涌上了嬴政的心头。

他看着床上那个面无血色的儿子，心里百感交集。

“那……朕该怎么做？”嬴政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迷茫和无助。

他可以横扫六合，可以君临天下，可以决定万千人的生死。

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拯救一个对自己心灰意冷的儿子。

华佗沉吟片刻，说道：“草民有一法，或可一试。但需要陛下全力配合。”

“你说。”

“草民需要用金针，渡入公子体内，护住他的心脉。同时，需要陛下守在公子身边，不断地与他说话。”华佗说道，“说什么都行。可以说说你们父子之间的往事，可以说说陛下对他的期望，甚至……可以向他承认自己的过错。”

“人的神魂，在昏迷之时，并非全无感知。陛下的声音，或许能够穿透那层昏暗，将公子的神智，重新唤回。”

“这……能行吗？”嬴政有些怀疑。

“事在人为。”华佗说道，“这是草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了。当然，草民还会辅以汤药，调理公子的身体。双管齐下，七日之内，或有转机。”

七天。

嬴政看着华佗自信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朕就信你一次。”他下令道，“从今日起，朕就住在这辆车里。蒙恬，你派重兵，将此地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是。”蒙恬领命。

“小衍，你也……”嬴政想让赵小衍先回自己的御驾，毕竟这里环境不好，而且他也怕自己接下来的情绪，会吓到孩子。

“爹，我要陪着你。”赵小衍却拉住了他的手，一脸坚定地说道，“我也要等大哥醒过来。”

嬴政看着儿子懂事的模样，心里一暖，便不再多言。

于是，就在这辆小小的马车里，一场特殊的治疗，开始了。

华佗取出他的金针，在烛火上烤过之后，稳稳地刺入了扶苏身上的几处大穴。他的手法，快如闪电，精准无比。

赵小衍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直了。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也能看出，这一手针灸的功夫，绝对是登峰造极。

这个华佗，十有八九，就是历史上那个神医。

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提前几百年，出现在这里。

施针完毕，华佗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了嬴政。

嬴政搬了个凳子，坐在扶苏的床边。

他看着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们父子之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待在一起了。

自从扶苏长大，开始接触儒家学说之后，他们之间的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在争吵中度过。

扶苏劝他行仁政，废除严刑酷法。

他骂扶苏妇人之仁，不懂帝王心术。

父子俩的政见，南辕北辙，水火不容。

久而久之，亲情，便被这些争执，消磨得所剩无几。

嬴政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扶苏……朕知道，你恨朕。”

“朕……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他的一句话，让旁边的蒙恬和赵小衍，都愣住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始皇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等于是在变相地……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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