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匹夫，你糊弄我？

扶苏与赵小衍的相认，藏在一场跨越生死的父子剖白之中。

“朕自小便在赵国为质，受尽欺凌。朕的母亲……她也护不住朕。那时候，朕就发誓，总有一天，要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匍匐在朕脚下，再无人敢欺辱朕。”

嬴政的声音压得很低，似自语，又似对着床榻上昏迷的扶苏倾诉。他目光涣散，仿佛穿透车厢，回到了当年赵国宫殿的阴暗与冰冷里。赵小衍与蒙恬屏住呼吸，静静聆听——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始皇帝：卸下所有威严与铠甲，像个垂暮老人，回溯着一生的坎坷。

“后来朕回了秦国，成了秦王。亲政掌权后，朕只有一个念头：灭六国，统天下。要让这片土地上只听得到朕的声音，让所有子民都沐浴在朕的荣光里。”

“为了这个目标，朕杀了很多人。嫪毐、吕不韦，连朕的亲弟弟成蟜也未能幸免。六国王侯将相，死在朕屠刀下的更是不计其数。”

嬴政的目光落在扶苏苍白的脸上，语气多了几分沉重：“天下人都说朕是暴君，你，扶苏，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

“你总说要行仁政、惜民力，觉得朕修长城是好大喜功，焚书坑儒是毁灭文化，律法严苛让百姓苦不堪言。”

“你说的，或许都对。”他长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你不知道，不修长城，北方匈奴铁骑会踏破函谷关，把我们的家园变成牧场，到时候死的就不是几十万民夫，而是千千万万百姓；你不知道，那些儒生打着孔孟旗号，却行分裂之实，鼓吹分封制妄图让天下重回战国纷争，朕若不除他们，大秦早就在他们的巧舌间分崩离析；你更不知道，乱世需用重典，大秦刚一统，六国余孽贼心不死，没有严刑酷法镇着，天下旦夕间就会烽烟再起、血流成河。”

“朕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个国家，这个天下。”

“朕背负了太多骂名，不在乎。可朕多希望有人能懂朕，希望这个人是朕的儿子，是朕未来的继承人。”

“可你……让朕太失望了。”嬴政的声音染上痛苦，“你只看到朕的残暴，看不到朕的苦心；只读圣贤书，不懂帝王的权谋与无奈。你太软弱、太善良，这样的你，如何驾驭得了这头刚被驯服的‘天下’猛兽？”

“朕把你派去上郡跟着蒙恬，是想让你见血长见识，磨出铁血手腕。可你却跟儒生混在一起，天天在朕耳边念叨没用的仁义道德。”

“朕真的很生气。所以才用那份矫诏试探你、逼你——想看看死亡屠刀架在脖子上时，你还会不会守着那套可笑的道理。朕甚至盼着你反抗、活下去，哪怕你起兵造反打回咸阳，朕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至少那证明你有血性、有胆魄。”

“可你……竟选了最懦弱的方式。‘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呵呵，好一个孝子。”嬴政脸上露出凄凉的笑，“朕不需要只会顺从的孝子，朕需要的是能扛起整个帝国的‘狼’。”

说完这番话，他像耗尽了力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马车内一片寂静，赵小衍听得心潮翻涌——这才是真正的始皇帝：不是不懂仁政，是不能行仁政；不是天生暴君，是被时代逼成了暴君。他的孤独、无奈与苦心，千百年来又有谁真的懂？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父……皇……”

嬴政身体猛地一震，豁然转头看向床榻。只见扶苏的睫毛轻轻颤动，嘴唇也在微微翕动。他一把抓住扶苏冰冷无力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扶苏？”

“父皇……儿臣……错了……”扶苏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眼神虽涣散，却多了丝神采。他听到了嬴政所有的话，那些话像钥匙，打开了他心中尘封的锁。

原来父皇不是不爱他、不疼他，只是把期望藏在了严苛里；原来父皇的“残暴”背后，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无奈。是自己误会了他，辜负了他。两行清泪从扶苏眼角滑落，他轻声唤道：“父皇……”

“哎，朕在。”嬴政紧紧握着他的手，虎目里也泛起泪光。这一刻，父子间所有的隔阂与误解，都在这声呼唤中烟消云散。历经生死考验，这对帝国最尊贵的父子，终于达成了迟来的和解。

一旁的蒙恬早已泪流满面，心中的巨石总算落地。赵小衍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他知道，大秦的历史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写。一个父子同心的皇室，会带着这个帝国走向全新的未来。

华佗上前为扶苏把脉，片刻后对着嬴政微笑点头：“陛下，公子心结已解，只需好生调养，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好，好！”嬴政连连点头，转头看向华佗，眼中满是感激，“华佗，你救了朕的儿子，是大秦的功臣。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钱、官爵，朕都能给你。”

华佗却摇头，淡然一笑：“草民行医只为救人，不为名利。只求陛下准许草民在大秦境内开设医馆、传授医术、编撰医书，让天下更多百姓免受病痛之苦。”

在医术向来师徒秘传、传男不传女的时代，这无疑是惊世骇俗的请求。嬴政看着华佗坦荡的眼神，肃然起敬：“好！朕不仅准你开设医馆，还要在咸阳为你建天下最大的太医院，由你任院长。朕给你钱、给你人，你只需把医术毫无保留地传下去——朕要让大秦的医术，冠绝古今！”

华佗眼中闪过激动，深深鞠躬：“草民代天下苍生，谢陛下隆恩！”

而此刻，扶苏的目光落在赵小衍身上，虚弱却温和地开口：“你……就是小衍吧？”

赵小衍快步走到床前，点头笑道：“大哥，我是小衍。”

一声“大哥”，一声“小衍”，无需更多言语，这对血脉相连的兄弟，已然相认。阳光透过车厢缝隙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温暖而明亮——大秦的未来，正朝着这片光亮，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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