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云珩的目光落在林晓棠身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淡漠或单纯的疑惑，而是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审视，仿佛她不再是一个偶尔闯入视线、行为古怪的外门弟子，而是一个亟待解读的、移动的谜题。
“续航”、“充电宝”、“无效损耗”……这些破碎的、古怪的词汇，与她之前提到的“能量守恒”、“伯努利效应”隐隐呼应，像散落的碎片，拼凑出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试图用某种奇特逻辑解释世界运行的方式。
她似乎总能精准地……或者说，笨拙地，用那些匪夷所思的词语，点出某些被所有修士习以为常、却从未深究的本质问题。
灵力会耗尽，需要恢复，这是常识。但“续航”？“充电宝”？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却奇异地勾勒出一种对“灵力持续供应与快速补充”的直白渴望和……解决方案的雏形？
还有“浪费”、“效率”……她是在质疑灵力的运用方式？
云珩静静地站在原地，清冷的眼眸中光芒微闪，周围弟子们的喧闹和场中比试的精彩仿佛都离他远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对这种全新“视角”的思索和捕捉中。
他看着她一边摇头一边挤出人群，嘴里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然后朝着外门弟子居住区的方向走去。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云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自树下消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更高处的一座无人偏殿的飞檐之上，月白道袍在山风中微微拂动，目光却精准地锁定了下方那个正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回走的灰袍身影。
他缓缓闭上眼睛，一丝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蔓延而下，遥遥缀上了林晓棠。
神识监听。
这对于元婴期的他来说，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向来不屑于此。探究他人隐私，非君子所为，亦有违他的道心。
但此刻，一种超越寻常好奇的、近乎于对“未知知识”的探究欲，压倒了他一贯的原则。他需要验证，需要更多样本，需要理解那些古怪词汇背后真正的逻辑。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学术性的观察。并非窥私。
林晓棠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她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味刚才那场切磋，心里继续对着（她以为）沉默的ZZ疯狂输出：
“ZZ，你说这帮修士，打架难道都不做战前灵力规划的吗？就跟出门不看手机电量一样！好歹预估一下对手强度，分配好灵力量啊！开局就放大招，蓝条空了傻眼了吧？”
“还有啊，我看他们恢复灵力就知道傻乎乎打坐和嗑药，这效率太低了！就不能研究一下快速回蓝……回灵的技术吗？比如弄个‘灵力静脉注射’？或者‘灵气高压氧舱’？再不行搞点功能性能量饮料啊！口号我都想好了：‘累了困了，喝灵虎牌补灵液！横扫饥饿，做回自己！’”
“最搞笑的是，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技能冷却’和‘公共CD’的概念啊！技能瞎几把乱放，也不考虑前后摇和衔接！这要是放在游戏里，就是妥妥的菜鸟操作！活该被虐！”
她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吐槽，从灵力管理吐槽到技能释放，从丹药口味吐槽到法器设计，思维发散，天马行空。
飞檐之上，云珩闭目凝神，清冷的眉宇微微蹙起。
“手机电量”、“蓝条”、“大招”、“静脉注射”、“高压氧舱”、“功能饮料”、“技能冷却”、“公共CD”、“前后摇”……
大量闻所未闻、古怪却又似乎自成体系的词汇，伴随着她那活跃得过分、充满各种奇异比喻的思绪，源源不断地通过神识传递过来。
这些词汇大部分他无法理解，但它们组合在一起所描绘出的那种对“效率”、“规划”、“优化”的极致追求，以及那种将斗法过程近乎冷酷地量化、数据化的思路，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完全背离了现今修仙界强调感悟、心境、随机应变的传统观念！显得如此……离经叛道，却又……隐隐透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可能性？
她这些念头，究竟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林晓棠路过了一片灵田。田里几个外门弟子正用最原始的方式挑水灌溉，累得满头大汗。
她的思绪立刻又跳了过去：“我的天，这灌溉效率……就不能弄个水车吗？或者搞个滴灌系统？再高级点，弄个人工降雨的法术很难吗？生产力也太落后了！这修仙界的点科技树……点法术树的方向是不是点歪了？全点打架上了，民生科技一点不管啊！”
“滴灌系统”、“人工降雨”、“生产力”、“科技树”……
云珩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些词同样陌生，但他却能模糊地理解其指向——一种提升“劳作”效率的方法？
他的神识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捕捉着她每一缕飘散的、零碎的思绪。从斗法到农耕，从炼丹到炼器，她的思维跳跃极快，吐槽的角度刁钻又清奇，完全不受任何现有框架的束缚。
云珩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沉浸其中。就像是在阅读一本充满了荒谬言论，却又偶尔能闪出惊人洞见的异世残卷。
不知不觉，林晓棠已经走到了丙字区附近。她看到几个弟子正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刚刚结束的切磋，模仿着那些华丽的招式，言语间充满了对强大力量的向往。
她的思绪再次被触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唉，又是一个被华丽特效迷惑的……强大的力量如果无法有效掌控和持久，不就是个烟花吗？看着好看，嘭一下就没了。真正的强大，应该是收放自如、绵绵不绝才对啊……好吧，我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我连烟花都放不出来……”
“绵绵不绝”、“收放自如”……
这两个词，却让云珩心中微微一动。这似乎暗合某种高深的道境理念，却被她用如此朴实又略带自嘲的方式表达出来。
就在这时，林晓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奇怪……怎么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揉了揉胳膊，“难道是昨天没睡好，产生幻觉了？”
飞檐之上，云珩倏地睁开了眼睛，那缕延伸出去的神识瞬间收回，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依旧静立在飞檐尖端，目光落在下方那个揉着胳膊、一脸困惑的少女身上，清冷的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难明的波澜。
那波澜中有震惊，有困惑，有对未知知识的渴望，有对自身认知的冲击，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吸引。
他看着她嘀咕完，又摇摇头，像是甩开什么无聊的想法，然后脚步轻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云珩沉默地站立了许久，任由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袂。
直到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才缓缓转过身，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渐起的暮色之中。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青云宗戒备最为森严的藏经阁最顶层。这里存放着宗门最古老、最珍贵的典籍，非长老以上权限不得入内。
他无视了那些散发着强大灵力波动的功法玉简和道法典藏，径直走向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放置着几个古朴的木架，上面陈列的并非修炼秘籍，而是一些纸张泛黄、甚至是以兽皮或古老竹简记载的残卷、孤本、游记异闻。
他的目光在那些古老的标签上扫过——《山海异闻录》、《九洲风土志》、《上古语裔考》、《失落的纪元（残篇）》……
他的指尖在一卷看起来极其古老的兽皮卷上停留了片刻，那卷轴的标签模糊地写着《墟海归客谈（抄录残本）》。
他缓缓抽出了那卷兽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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