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血脉诅咒

孙明辉的死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虽然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内，但“白无常索命”、“秤杆地狱”这些词还是在某些圈子里不胫而走，引发了一种隐秘而巨大的恐慌。尤其是那些与当年化工厂旧案可能沾边的人，更是人人自危。

警方承受的压力空前巨大。漆祎凯眼睛里布满血丝，指挥着手下兵分几路：一队继续深挖张维平、孙明辉的社会关系交集；一队全力追踪那个“白无常”的蛛丝马迹，尤其是那身行头和翻越高墙的手段；还有一队则加紧了对名单上其他潜在目标的保护措施——虽然看起来，这种保护在“阎王殿”神出鬼没的手段面前，有点苍白无力。

辰黎熙则显得更加沉默。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所有关于辰家先祖的资料，还有张维平、孙明辉案件的现场照片。那面铜镜，那个秤杆图案，像两个冰冷的符号，刻在他的脑海里。他试图从中找出“阎王殿”行为模式的逻辑，但对方似乎不仅仅是在杀人，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血腥的仪式，每一步都充满了象征意义。

就在这种高度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中，一件直接针对辰黎熙本人的、更加阴损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上午，市局前台收到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同城快递包裹，收件人明确写着“刑侦支队　辰黎熙顾问亲启”。包裹不大，四四方方，分量很轻。

出于安全考虑，包裹被直接送到了技术队老李那里。老李穿着防护服，在隔离间里，用X光机先扫了一遍。

“里面好像是一本书…还有一个…小的长条形物体，密度像是骨头…”老李看着屏幕，皱起了眉头。没有发现电池、电线等危险品结构。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外层纸盒，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硬纸盒。打开纸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半本极其残破、纸张泛黄脆弱的线装书。书页边缘都被磨损了，封面早已不见，只能从内页的格式和内容判断，这似乎是一本…族谱。

老李心里咯噔一下。他轻轻翻开几页，上面的字迹是繁体毛笔字，记录着一个个名字和生卒年月。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在某一页上，他的动作猛地停住了。那一页记录着一个叫“辰风”的人，旁边的注解是：“清，雍正年间，任江浙提刑按察使司狱典史，掌刑狱…后因私设公堂，滥用酷刑，律判腰斩于市…”

辰风！辰黎熙的祖先！真的曾是掌管刑狱的官员，而且是因为“滥用私刑”被处决的！

老李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看向盒子里的另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更小的、用黑色油纸紧紧包裹的长条物事。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即使见多识广的老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手都抖了一下。

那是一截人类的手指指骨！

准确来说，是右手食指的末端指节。骨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表面非常干净，似乎经过某种处理，骨节形态清晰可见。

在指骨旁边，还放着一张小纸条，打印着一行字：

“池耀墨问候辰顾问。他说…地狱很冷。”

“我艹！”老李骂了一句，立刻盖上盒子，抓起内部电话，“漆队！辰顾问！你们马上来技术队！出大事了！”

漆祎凯和辰黎熙很快赶了过来。当辰黎熙看到那半本族谱和那截指骨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站稳。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截指骨上，呼吸变得粗重。

“黎熙…”漆祎凯担心地扶住他。

辰黎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戴上手套，走上前，没有先去碰族谱，而是拿起了那截指骨。

触手冰凉。

他仔细地观察着。指骨的大小、比例…他太熟悉池耀墨的手了，修长，骨节分明…这截指骨，无论是尺寸还是形态，都与池耀墨的右手食指…高度吻合。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失态。

“林悦呢？”他的声音嘶哑。

“已经通知了，马上到！”老李赶紧说。

林悦很快赶来，看到指骨也是脸色一变。她立刻将这截指骨带回法医中心进行紧急检验。

辰黎熙则转向那半本族谱。他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族谱记录从明末开始，到“辰风”这一代达到了一个“高峰”，随后家族似乎就衰落了，记录也变得简略。在关于辰风的那一页，“私设公堂，滥用酷刑”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阎王殿”不仅知道辰家的历史，他们还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你们辰家祖上就是干这个的！滥用私刑是你们的“传统”！

这是一种恶毒的心理攻击，试图从根源上动摇他的信念。

“包裹来源查到了吗？”漆祎凯铁青着脸问。

小顾那边正在追踪。“同城快递，寄件点是一个地铁站口的自助寄件柜。用的是非实名手机号和的虚拟支付账号。监控…那个柜子所在的角度是盲区。”

又是这种幽灵般的手法。

这时，林悦的初步检验结果出来了，她拿着报告，脸色凝重地走进来。

“指骨…经过初步形态学比对和法医人类学分析，确实属于成年男性，年龄在28-35岁之间，与池耀墨吻合。”林悦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辰黎熙心上。

“但是！”林悦话锋一转，“我们发现了一些异常。这截指骨的骨密度偏高，而且表面有非常细微的、类似于某种药液浸泡过的痕迹。我们提取了表面残留物，检测到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植物碱和防腐剂复合成分，这种成分…我们的数据库里没有完全匹配项，但其中几种特征分子，与之前‘孟婆汤’项目中分析出的某些未知植物成分有相似之处！”

“防腐处理？”辰黎熙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这截指骨，可能不是新近…取自活体的？”他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目前无法百分百确定死亡时间，因为只有一截指骨，而且经过处理。”林悦谨慎地说，“但这种处理方式，更常见于…保存标本。如果是近期从活体上切割，通常会伴有更明显的出血、软组织损伤痕迹，但这截骨头太‘干净’了。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有极其专业的处理手段。”

池耀墨可能还活着？这截指骨可能是更早之前被取下的？或者…是来自于尸体？

各种可能性在辰黎熙脑中疯狂碰撞。

老李那边对族谱和包装物的检验也有了进展。

“族谱的纸张确实是老物件，起码超过一百五十年。墨迹也是老的。但这半本族谱的撕扯痕迹是新的！而且，在族谱的封底内侧，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淡的、指纹的一部分！”老李有些兴奋，“虽然不完整，但足够进行比对！”

“包装盒和油纸上，也提取到了一些微量的灰尘颗粒，成分很复杂，有霉斑、特殊的矿物质、还有…极微量的那种蓝色纤维碎屑**！”

蓝色纤维！再次出现！

“指纹立刻入库比对！灰尘成分做详细分析！”漆祎凯下令。

辰黎熙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开始冷静分析。

“族谱…对方是在告诉我，他们了解我的底细，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指骨…无论池耀墨是生是死，这都是最直接的恐吓和挑衅，他们在用他威胁我，或者打击我。”

他看向漆祎凯和老李，“包裹的传递，说明他们在临安市内有完善的眼线和物流渠道。那个指纹和灰尘，可能是他们难得留下的破绽。”

技术队加班加点。指纹经过海量数据库比对，没有直接匹配，但这枚残缺指纹被存档为关键证据。灰尘成分分析显示，霉斑和矿物质组合非常特殊，类似于…长期封闭、潮湿且含有特定岩层的地下环境。

“像是…防空洞？或者废弃的地下设施？”老李猜测。

这个描述，让辰黎熙立刻想起了图书馆地下那个被改造的“工坊”！难道“阎王殿”还有别的、类似的地下据点？

就在这时，辰黎熙的手机再次收到了加密信息。这次是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那半本族谱中，记载着先祖辰风因“滥用私刑”被处决那一页的特写。图片下面附着一行话：

“血脉即宿命，辰顾问，你逃不掉。是继承祖业，执掌判官笔；还是违逆血脉，与他（指骨）同坠无间？选择在你。”

这一次，信息里赤裸裸地提到了“判官笔”，并将辰黎熙的家族历史与他当下的处境直接挂钩。

“他们想逼我…”辰黎熙看着手机屏幕，声音低沉，“他们想让我崩溃，或者…让我屈服。他们觉得，我的血脉里就流淌着‘私刑’的基因。”

漆祎凯重重一拍桌子：“放他娘的狗屁！什么狗屁血脉宿命！老子只信法律和证据！黎熙，你别听他们鬼扯！”

辰黎熙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坚定所取代。

“他们错了。”他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他们不明白，正是因为知道黑暗曾经吞噬过我的先祖，我才更清楚地知道，沉沦于私刑和暴力会带来什么。这非但不会让我动摇，反而让我更加确信，我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他拿起那截被精心包裹的指骨，眼神锐利如刀。

“池耀墨…无论你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我会找到你。而‘阎王殿’…”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会用你们最恐惧的方式——法律的正义，将你们连根拔起，彻底终结这场疯狂的‘血脉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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