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雨中来人
嬴政的怒喝如惊雷炸响,震得殿内烛火都为之一颤。
瑾昭这才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小乌龟一样把脑袋往衣领里藏了藏。
她素来只有在杀人和察觉有人蛐蛐她的时候敏锐如鹰隼,而在平日有些事上迟钝得令人发指。
古人陵寝遭掘在后世本是常事,考古研究也好,盗宝牟利也罢,理由自是千般花样。
可对长眠地下的墓主而言……
瑾昭悄悄抬眼,正对上嬴政阴沉如墨的面容,顿时一个激灵。
“就、就只挖开了个外围!”
瑾昭急中生智,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而且汉武帝的茂陵更惨呢!才驾崩没几年,陪葬品就被盗出来沿街叫卖。”
她瞄着帝王越来越黑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后来每逢战乱缺军饷,各路豪强都要去‘光顾’一番。”
“相比之下,您的陵寝可是保存最完好的……”
嬴政眸中的怒意渐渐消散,或许是听闻有人比自己更凄惨,
又或许是眼前这姑娘手忙脚乱找补的模样实在……有趣?
更或许,被掘的终究是史书上的陵寝,而非他此刻正修筑的帝陵。
君王忽然平静得出奇,甚至带着几分兴致盎然:“你手中,可否有那始皇陵的影像?”
「正好借此机会,在现有地宫之外,再设几重疑冢。」
嬴政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腰间玉璜,「把机关暗道再设计的复杂些。」
“有呢。说起来我还进去参观过。”瑾昭说着拿出手机,给嬴政展示影像。
嬴政凝视着手机屏幕上栩栩如生的影像,眸光微动。
瑾昭指尖轻划,一张张展示着:“您看这个兵俑,甲胄纹路清晰可见,更妙的是这里——”
她放大局部,“还保留着当年工匠的指纹呢。”
虽然这些对嬴政而言再熟悉不过,他还是耐心听着瑾昭的解说。
突然,他剑眉一蹙:“且慢。”
“这些俑为何皆是素色?寡人命人烧制的可都是彩陶。”
“这个……”
瑾昭斟酌着词句,“历经两千余年,彩绘大多剥落了。而且当初由于技术原因,保存不当,有些陶俑……氧化了。”
瑾昭指尖轻划,无人机拍摄的全景影像跃然屏上。
封土堆如卧龙盘踞,无数游客如蚁群般在俑坑间穿行。
嬴政眸色渐沉,心中那股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冒出来了。
掘寡人陵寝便罢,褪尽彩绘也罢,竟还将此地变作……游观之所?
他心想:「骊山方圆百里定要种满柟木,根须深入地脉数丈。」
当夜,咸阳宫传出新诏:
“凡献陵墓加固良策者,可赐官爵;能制永世不启之机关者,可封侯。”
φ
秋雨淅沥,悄然洗去了夏末最后一丝暑气。
瑾昭站在少府工坊檐下,看着工匠们正围着她留下的活字印刷术简图低声讨论。
胶泥、金属的配比、字模的雕刻手法,这些都需要他们慢慢摸索实践。
造纸坊的选址虽已确定,但扩建图纸尚在绘制中。
她提出的分区设计与废水处理之法等被朱笔圈出,格外醒目。
至于制墨与毛笔的改良工艺,更是需要长期试验才能见效。
回到玉阳宫后,廊檐下,瑾昭正仰躺在摇椅中,脸上覆着一本书,听着雨打芭蕉的淅沥声,思绪随着雨声起落。
她在琢磨着,还有什么适合当下秦国工艺水平的技术可以推行。
雨幕中传来侍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大人,宫外有位女子求见。”
“女子?”
瑾昭将书卷从脸上移开,冰凉的雨气立刻扑面而来。
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日常侍奉的宫女和那几个稚龄的小公主,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来寻她。
“可知是何人?”
侍卫恭敬道:“回大人,那女子自称白雅兰。”
“白雅兰……”
瑾昭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摇椅扶手。
雨声渐急,在庭院中激起阵阵水花。
“带进来吧。”瑾昭终是抵不过好奇,直起身来整理了下被雨水打湿的衣角。
廊下的铜铃在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瑾昭望着雨雾中模糊的宫门轮廓,暗想:这雨天来访的陌生女子,究竟所为何事?
雨幕中,侍卫领着一位身形单薄的女子缓步而来。
待走近了,瑾昭才看清来人模样。
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因常年劳作显得格外清瘦。
她身着一件褪色严重的粗布衣裙,原本的花色早已模糊难辨,腰间别着几件木工工具,随着步伐缓缓晃动。
那双手尤其引人注目。
指节粗大突出,掌心和虎口处布满厚茧,显然常年与刨子、凿子为伴,每一道纹路都刻满了劳作的痕迹。
雨水顺着女子的发梢滴落,在她脚边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妾白雅兰,见过大人。”白雅兰行礼时略显局促,声音却很清亮。[注¹]
虽同瑾昭差不多年纪,但眼角的细纹和粗糙的皮肤却和白的发光的瑾昭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雅兰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瑾昭示意她起身:“白姑娘冒雨前来,可是有事?”
白雅兰取出一个模样精致的小模型,递给瑾昭:“大人,这是妾改良出来的新器具,听闻大人广纳匠艺,特来献上。”
瑾昭接过那精巧的木制模型,指腹抚过其上细腻的纹路。
这物件结构精巧,榫卯严丝合缝,却实在辨不出用途。
“这是妾改良的纺车。”
白雅兰见她眉间疑惑,轻声解释,“比旧式快上两倍有余。”
“原来如此。”瑾昭恍然大悟,指尖不由摩挲着模型上转动的纺轮。
她强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叹。
瑾昭要不是为了维持着少府丞这一层皮应有的威仪,她怕是早扑上去喊“姐姐贴贴”了。
当年想学机械被家人逼着报了师范,苦练的画画技能最后也越跑越偏,只用来画Q版涂鸦。
瑾昭望着眼前专注讲解的女子,心头忽生艳羡。
能在这个艰难的时代还坚持所爱,何其难得。
她突然想起来几日前在少府内听到的那一位奇女子,开口问:“你莫不是那位将徐凉菜……”
话到嘴边忽然想起那老登不叫这名,急忙改口,“徐才良痛打一顿后,将他儿子休了的徐家娘子?”
……
……
[注¹]自称问题:目前关于秦朝平民女百姓对当官者的自称,常用的有“妾”“贱妾”等表述 。
这些称呼在先秦以来就常被女性用于表达谦卑和对对方的尊敬。比如在出土的秦简及相关文字记载里,能看到这种谦卑自称在人际交往中的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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