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蝴蝶扇动了它的小翅膀
秋雨绵绵中开始的这场始于一件小事的“抄家”行动，最终在秦军铁骑踏破新郑城墙的前一日才落下帷幕。
起初瑾昭不过想替白雅兰解决那些追债的赌坊，谁知这随手一掀，竟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张盘根错节的暗网。
这到底该说是瑾昭的运气太好，还是说那些人的运气不好，就不得而知了。
嬴政震怒之下，命玄西率领精锐郎卫昼夜查抄，短短五日便连根拔起大大小小十余家隐蔽赌坊。
《秦律》明令“禁绝博弈”，这些狂徒竟敢在君王脚下顶风作案，背后必有倚仗。
最终，玄西带着郎卫们顺藤摸瓜，竟查出朝中官员涉案的铁证。
随着调查深入，所有线索都如百川归海般指向宗正府。
不是那位持重的宗正令，而是府中几个整日飞鹰走马的纨绔公子。
“大王明鉴。”
玄西双手呈上几张血迹斑斑的证词，“经查实，乃宗正大人亲侄嬴烁，嬴煊几位公子牵头，勾结些市井无赖所为。”
他特意补充：“这几人是宗正大人胞弟之子。”
嬴政接过证词，嗓音像淬了冰：“好个‘招猫逗狗’，竟逗到寡人眼皮子底下了。”
君王冷笑，“若非瑾昭这无心插柳，寡人还不知宗室里养着这等知法犯法的硕鼠。”
玄西见状，又从怀中取出几页纸：“另有九卿属官五人涉案。更有自称'儒家门徒'者十二人参与。”
“经查，这些人连《论语》首章都背不全，案头却堆满赌具。”
“此外，意外捕获燕、楚、齐等国暗探细作七人。”
嬴政指间在案几上重重一扣，冕旒玉珠随着他微微倾身的动作泠泠作响：“涉案朝官尽数夺爵免职——”
帝王眸光森冷如刃，“主犯依《盗律》'群盗'罪腰斩，从者黥为城旦舂。”
“其余涉赌人等，按《杂律》‘博戏相夺钱财’条，皆黥面劓鼻，罚筑长城三岁！”
“诺！”
“至于那些暗探细作，严加审问后，一律处死。”
“诺！”
这场雷霆般的惩处席卷咸阳，唯有宗正令因确实不知情，最终以“失察”之罪，罚俸半岁，敕令闭门思过。
府中下人们常见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宗正独坐廊下，对着摊开的《秦律》竹简摇头叹息。
然而他的小舅子徐才良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宗正府遭此变故，宗正大人连最宠爱的如夫人那儿都懒得去，更遑论关照这位仗势欺人的“亲戚”。
失了靠山的徐才良灰头土脸，再也不敢仗势欺人、指手画脚的胡添乱了。
但他每次看到少府里面白雅兰这位前儿媳，总会时不时蹦跶出来恶心人，哼哼唧唧的说出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话语。
秋阳斜照的少府工坊里，木香与漆味交织。
白雅兰正全神贯注地校准新制纺车的转轴，粗布衣袖挽到手肘，露出满是老茧却灵巧的手腕。
忽然，一阵刻意压低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
“咳咳……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这般抛头露面……”
徐才良揣着手站在木料堆旁，浑浊的老眼斜睨着曾经的儿媳，“成何体统！”
白雅兰握凿子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凿尖在木料上刻出一道深深的划痕，若是从前，她早将这老匹夫套了麻袋揍得哭爹喊娘。
可如今家破人亡的变故磨平了她的棱角，最终只是垂下眼帘，当那喋喋不休的嗓音如同秋日蚊蝇般微不足道。
“本官竟不知——”
清凌凌的声音突然炸响在徐才良耳边，“徐监造还有闲心管旁人活计？”
徐才良踉跄着连退数步，后腰狠狠撞上了木工台。
他惊恐地望着眼前笑吟吟的瑾昭，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少女指间正转着一把形制古怪的短刃，三面棱刃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徐才良自然不识得这是后世的三棱军刺，更不知这等凶器刺入人体后，血槽放血的速度有多骇人。
“大、大人……”
徐才良声音发颤，明明对方只是闲适地把玩着凶器，连句重话都未说，
可那刃尖每次转向自己时，他都觉得脖颈一凉，仿佛已被这妖异兵刃刺了个对穿。
瑾昭忽然手腕一翻，三棱军刺破空而出，“嗖”的一声擦着徐才良耳畔飞过将一只停在木板上的苍蝇钉了个对穿，苍蝇尸体还在刃尖微微抽搐。
“徐监造，”瑾昭缓步上前，指尖轻抚过仍在颤动的军刺柄，“您抖什么呀？”
徐才良两股颤颤，额角的冷汗顺着脸上沟壑滑落。
那刃口距离他的太阳穴，不过半寸之遥。
“小人这就告退……”
瑾昭冷眼看着那道踉跄逃窜的背影，被门槛绊得险些栽倒。
她最是瞧不上这等无才无德之辈，整日只会仗势欺人。
更何况自己既已亲口承诺帮白雅兰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总要叫这老匹夫再不敢来聒噪。
“该如何料理这盘‘老咸菜’呢？”瑾昭自语道。
瑾昭想起那日与嬴政戏言要让这老匹夫去拌凉菜的玩笑，不由蹙眉。
虽说谅他不敢下毒，但若是在庖厨里擤个鼻涕、掏掏耳朵……
光是想象就令人作呕。
少府上下百余工匠的饭食，连自己顶头上司少府令都会偶尔食用。
“大人？”路过的工匠见她脸色忽青忽白，忍不住关切道。
瑾昭摆摆手，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次日，一纸调令震惊全府：
[着徐才良总管少府各署茅厕清扫，俸禄依原职发放。]
于是咸阳城多了桩奇谈：
有位身着讲究的老者，每日戴着绢布面衣和香囊，手持刷子穿梭于各处茅厕。
偏生每月领的俸米比寻常工匠多，成了大秦开国以来穿着最体面、俸禄最多的“净厕令”。
某日少府令路过时，见徐才良正戴着熏香面衣刷洗溺桶，忍不住叹道：“徐监造若是不惯……”
“使不得使不得！”徐才良慌忙作揖，木刷“啪嗒”掉进桶里溅起几点水花。
他偷瞄四周，生怕瑾昭又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小人，小人觉得这差事甚好。”
虽说整日与秽物为伴，少府工匠们见了他就掩鼻绕道，特别是昔日巴结他的那些匠人，如今眼神都带着讥诮。
但好歹俸禄分文未减，更不必日日面对瑾昭那尊活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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