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两龙相斗，祖龙得胜
若让瑾昭知晓自己被比作凶神，定要捏着三棱刺怒叫：“本官这般闭月羞花之貌，怎就被你说得青面獠牙？”
说不定还会“贴心”的给徐才良再加派个清理马厩的活计。
“马？”
嬴政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指尖轻叩着摊开的书页，深邃的目光在“马蹄铁、马鞍、马镫”几个字上来回游移。
窗外透进的阳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却掩不住眼中跳动的锐利光芒。
“若将此三物配齐，我大秦铁骑……”
玉阳宫偏殿内，沉香袅袅。
这座被瑾昭改造得焕然一新的“图书阅览室”俨然成了另一个世界。
四壁通天落地的檀木书架上，书册分门别类，整齐陈列；
中央区域摆放着几套铺着软垫的桌椅。
最引人注目的是窗边那组瑾昭特意放出来的欧式真皮沙发，此刻正被嬴政高大的身躯占据着。
沙发上还散落着几个毛绒绒的玩偶，有憨态可掬的熊猫，也有威风凛凛的龙。
这些竟与这位千古一帝的气场意外的和谐，仿佛他本就该在这般慵懒舒适的氛围中执卷沉思。
茶几上摆着点心水果，旁边还搁着几台亮着微光的平板和笔记本电脑。
地面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角落里放着几个健身器材，像是在提醒这里的主人，即便沉浸书海，也不能忘了强健体魄。
靠墙处是一张宽大的床，锦被软枕层层叠叠，随时准备接纳疲惫的阅读者。
瑾昭这看似不伦不类的中西混搭风格，竟在碰撞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和谐。
既有古韵悠然的雅致，又有现代生活的舒适，若不看满室典籍，这里简直是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安乐窝。
“哥，尝尝我这新炒的茶。”瑾昭从茶香氤氲的紫砂壶中斟出一盏清茶，推给嬴政。
嬴政从书卷中抬首，拿起茶盏。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凌厉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闪过的讶异：“这香气……”
“我自己种的茶树。从栽种到炒制，都是亲手做的。”
瑾昭托腮轻笑，“可合口味？”
“尚可。”嬴政垂眸轻抿，指尖不着痕迹地将茶盏往身前带了带。
“行吧。”
瑾昭撇撇嘴，她早就熟悉她哥这死傲娇了。
她忽而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哥，我记得大秦应该有墨家吧？怎么从未见过？”
“你已经见过了。”
瑾昭：“……什么时候？”
“少府内就有一部分。”嬴政随手捞起沙发上的毛绒玩偶龙，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龙角。
威风凛凛的玩偶在他掌心显得格外乖巧：“造纸坊里那些匠师，都是相里氏一脉的秦墨。”
瑾昭眨了眨眼，看着帝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毛绒龙的龙角龙爪子，嘴角忍不住抽动。
这画面着实有些违和，横扫六合的始皇帝，此刻竟在认真研究一只玩偶的构造。
「政哥您这是在‘自相残杀’啊。」
瑾昭急忙低头抿了口茶掩饰笑意：“墨家好像裂开了吧？”
“嗯。分成了三支。”
嬴政抬眸瞥了她一眼，继续研究龙爪子。
“相里秦墨擅制造。邓陵楚墨行侠义……”
说到齐墨，祖龙嗤笑一声，“相夫齐墨倡兼爱。他们整日在稷下学宫与人争辩‘兼爱’治国。”
“齐墨过于理想了。”
瑾昭说，“在我看来，要实现兼爱就必须先建立一个统一强盛的国家。”
“即便在我那个时代，物质极大丰富的现代社会，也未能真正实现完全的平等。”
嬴政停止研究毛绒龙，仔细听她说。
“我们那有个学说，将文明演进分为六个阶段。”
瑾昭在纸上画出一条横轴，“从原始部落到奴隶制，再到封建、资本、社会主义，最终是共产主义。”[注¹]
“而兼爱思想，与最高阶段的共产主义之间又有一定的共同点——都倡导平等和谐共同发展，即天下大同。”
“连发达社会都做不到的事情，尚且处于封建社会时期如何能做到？”
“哦？”
嬴政轻笑一声，“连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那些整日争辩的齐墨反倒参不透。”
瑾昭一口茶呛在喉间。
她瞪着眼前这个面带戏谑的君王，没好气的嘀咕。
「我这是被当成计量单位了？」
「说好的千古一帝的威严呢？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哥……”
瑾昭磨着后槽牙挤出个假笑，“您这到底是夸我聪明呢，还是在损我愚钝？”
嬴政：“自己领会。”
瑾昭：“……我就当您夸我了。”
她凝视着茶汤中沉浮的嫩芽，思绪却飘向两千年后的历史长河。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遗憾，那些本可以改变华夏文明轨迹的智慧结晶。
讽刺的是，被历代君王推崇的儒家到了明清已成桎梏思想的儒教，而墨家那些惊世骇俗的发现却湮没在尘埃里。[注²]
“哥，你知道吗？”瑾昭轻声说，
“墨家提出的物理力学原理，比西方科学家早两千多年；
《墨经》里记载的小孔成像等光学原理，比西方早了好几百年；
还有机械杠杆原理、连弩之车、数学倍数运算、几何定义、哲学功利主义、政治理论……”
嬴政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突然激动的少女，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
“最可笑的是，”
瑾昭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后世那些洋人靠着火药、指南针耀武扬威时，谁会想到这些发明都源自我们……”
话音未落，只听“刺啦”一声裂帛之音。
那只张牙舞爪的毛绒龙，在嬴政掌中裂开一道口子，雪白的棉絮如柳絮般纷纷扬扬洒落，有几缕甚至飘到了瑾昭头发上。
沙发上一片狼藉，棉花如雪般堆积。
那只方才还神气活现的毛绒龙，此刻软趴趴地瘫在沙发上。
黑曜石眼睛黯淡无光，这场由嬴政发起，单方面的“进攻”，以君王的完胜告终。
嬴政慢条斯理地拂去袖上棉絮，凤眸微眯，“卿可有良策邀齐楚墨者入秦？”
虽说不喜他们那套“兼爱非攻”的理念，但方才听了瑾昭的这一番话，他觉得，自己勉强喜爱一下也不是不行。
……
[注¹]《马克思主义》中将社会分为六个发展阶段，即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
[注²]宋明之后，程朱理学的出现将儒家又推向了另一个巅峰。儒学变儒教，明朝时期北?孔家还出现[世修降表]，文官集团做大做强。
有意思的是，程朱理学中对妇女精神枷锁进一步加强，程氏兄弟在发展理学时，并未把“理和欲”作为对立面。
而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朱熹，认为女子就该咋样咋样，但他一大把岁数了，小妾还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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