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你跟着叶付丛就是最好的结果
叶付丛指尖还沾着柠檬水的凉意，他听着沈池舟夹杂着明显讥诮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只是极淡地弯了弯唇角，那点笑意落在眼底，没半分被敌意刺中的局促。
他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刚好压过展厅空调风的低鸣。
“沈公子多虑了，上午去病房查过房，患者生命体征都稳着，况且我今日本就休假，倒是阿绾，从开展前就没停过，刚才看她站在画前，嘴唇干得全是裂，想来是忙得忘了喝水。”
他说这话时，目光轻轻扫过姜绾攥得发白的指节，没多停留，又落回沈池舟脸上，语气温吞得像泡透的茶。
“递杯清茶而已，沈公子若是觉得不妥，那下次我见着她渴了，直接喊您来递？”
这话软中带硬，既没否认自己的在意，又不露声色地把“分寸”二字抛了回去，他与姜绾是旧识，递杯水算不得越界，反倒是沈池舟这副紧绷的模样，倒显得过于在意了。
沈池舟捏着文件的指节骤然收紧，文件边缘被指甲掐出几道白痕。
他目光落在姜绾手里那杯清茶上，杯壁的水珠正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滑，洇湿了浅粉色的袖口，像一小片洗不掉的印子。
他只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没显露，压着情绪，声音清清淡淡的。
“不必。叶公子觉得妥当那便是妥当的。”
展厅顶的射灯冷白的刺眼，落在浅紫色调的《雾》上，原本软乎乎的晨雾竟像凝了层薄霜，连画里朦胧的树影都透着股紧绷的锐意。
不知是茶水太烫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姜绾握住茶杯的手指忽然一颤，茶杯晃了晃，带着热气的茶水溅在指腹，她慌忙低头去擦，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泛红的耳尖。
她不敢看沈池舟，也不敢看叶付丛，只盯着自己鞋尖上的那点茶渍，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
叶付丛将她这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眼底的温意淡了些，抬手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随即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歉意，“刚看到护士长的消息，有位患者的血氧有点波动，得回去盯着。”
他说着，顺手将手里的空杯扔进旁白的垃圾桶里，动作从容地像一早计划好，“阿绾，食堂的糖醋小排只能下次再约了。你记得，欠我的那顿，可不能赖。”
姜绾猛的抬头，眼里还带着点没散的慌，却见叶付丛冲她弯了弯眼尾。“电疗费的事，也记得算在饭钱里。”
他没再看沈池舟，只微微颔首算作道别，转身时，米白色的衬衫袖口扫过展架，带起一阵极轻的风，混着龙井茶香，慢慢散在空气里。
展厅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风的低鸣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沈池舟的目光落在姜绾手里的茶杯上，语气依旧冷硬，“茶凉了，别喝了。”
姜绾微微怔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刚要把茶杯递去垃圾桶，手腕却被沈池舟忽然攥住，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带着点薄茧，攥得不算重，却实打实地让姜绾瞬间僵住。
“手抖什么？”
他低头看她，眼底的寒意散了些，却还带着点没消的闷意，“他走了，你还怕？”
姜绾咬着唇，摇了摇头。
她不是怕，是慌。
慌他刚才那副几乎要破功的模样，慌叶付丛那声刻意的“下次再约”，更慌自己夹在中间，连呼吸都要揣着小心。
沈池舟看着她眼底的水光，喉结滚了滚，慢慢松开手。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展厅深处走，黑色皮鞋踩在展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落得又快又重。
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意，连背影都绷得笔直，肩胛骨凸起的弧度透着股没处发的烦躁。
姜绾攥着那杯早凉透的清茶，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丝制的裙摆扫过脚踝，带起细碎的风，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慌乱的呼吸撞在胸口，连说话都带着点喘，“哥，你等等我……”
她追上前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壁，尽量保持跟沈池舟并排，低声解释，“我请叶医生吃饭，不是别的意思，我妈妈之前做新型电疗，费用超了预算，我那天凑不出钱，蹲在医院走廊，是他悄悄找护士长说费用他先垫上的……我就是想还他这个人情，没有别的……”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得可怜。
姜绾不敢看沈池舟的脸，只盯着他西装裤上笔直的裤线。
沈池舟的脚步终于停了，他转身时身后恰好是Mrs.Z本次最为满意的雕塑作品。
《囚笼》
冷白灯光斜斜打在未经抛光的不锈钢表面，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一块被冻住的雷雨云。交错缠绕的金属条从底座疯狂地向上生长，有的地方被锻打得薄如蝉翼，透光处能看见细密的锤痕，有的地方却刻意保留着粗粝的焊接口，暗红的锈迹沿着接缝蔓延。
底部的金属条拧成密不透风的网格，把基座牢牢锁在地面，每一道交叉的棱角都锋利如刀，却在离地三尺处忽然开始松动。
往上的金属条渐渐拉开距离，扭曲的弧度越来越大，顶部刻意留出个菱形的缺口，却在缺口正上方悬着根细如发丝的钢链，链端坠着枚锈蚀的铁环，刚好在地面投下完整的圆影，把那点虚妄的自由圈成了更大的牢笼。
展厅的空调风恰好穿过雕塑的缝隙，金属摩擦发出细碎的呜咽声，沈池舟的影子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映在那些局部抛光的镜面上。
沉默，凝视，开口。
声音又冷又淡。
“我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人情债，也没兴趣管你们到底进展到哪一步。”
姜绾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湿热的棉花。
她看着他，听着他语言冰冷继续把刀子往心口里扎。
“我早说过。”
他眼眸微垂，眸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凉薄，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叶付丛是叶家二公子，家世，人品，能力，哪一样都配得上你。你要是能跟他走得近，将来真能够上叶家，对沈家的名声也好，对你自己往后的日子也好，说不定就是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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