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娥黄重生2
角门处空气凝滞，晚风吹拂周娥皇莲青色的斗篷，衣袂微动，恍若夜色中凝结的寒霜。
周嘉敏被抓个正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娇蛮取代。她扬了扬下巴，手里精致的食盒显得格外刺眼：“姐姐病好了？能出来走动了？我…我去看看姨母家表妹，怎的，这也要向姐姐禀报不成？”她眼神闪烁，下意识将食盒往身后藏了藏。
周娥皇目光掠过那食盒，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冷得吓人：“看表妹，需要特意用‘鹅梨帐中香’熏过衣裳，簪上宫里新赐的并蒂海棠步摇？这食盒里的，若是没猜错，是模仿我手艺做的透花糍吧？可惜，火候差了半分，糖浆熬得也稠了些，殿下……太子他，口味刁，怕是瞧不上。”
周嘉敏被戳破心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尤其听到姐姐将自己苦心模仿的糕点贬得一文不值，少女的羞愤瞬间压过了心虚，口不择言道：“姐姐既已决心辜负太子殿下深情，还不许旁人去慰藉殿下伤心吗？殿下那般风光霁月的人，合该有人知冷知热，难道要因姐姐的任性，一直痛苦下去？”
“深情？”周娥皇轻轻重复，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她上前一步，逼视着这个被母亲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声音压得低低，却字字如冰锥，“周嘉敏，你的‘知冷知热’，就是趁我病重，穿着我的衣裳，在我的寝殿，爬姐夫的床榻？你的‘慰藉’，就是在我孩儿夭折、痛不欲生时，在我榻边与李煜眉目传情，迫不及待试穿我的皇后祎衣？”
这些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周嘉敏耳边。她骇得倒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姐姐你疯了？！你怎可如此污蔑我，污蔑殿下！”这些事她只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偷偷想过，姐姐怎么可能知道？！还说得如此具体，仿佛亲眼所见！
周娥皇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残忍的快意。疯？对，前世她就是太清醒，太懂事，才被活活逼死。
“我疯没疯，你日后自知。”周娥皇不再看她，对那两个粗壮婆子冷声道，“二小姐突发急症，神思昏聩，需静养。送她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若有差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个婆子，“唯你们是问。”
“是！大小姐！”婆子们心头一凛，她们是周娥皇重生后暗中敲打提拔起来的人，深知如今府中风向已变，毫不客气地架起还在尖叫辩驳的周嘉敏，拖了回去。
周娥皇转身，望向母亲王氏院子的方向，眼神幽深。妹妹这般心思，若没有母亲纵容甚至暗中怂恿，岂敢如此？
果然，不过片刻，王氏身边的大丫鬟就匆匆赶来，语气带着惯常的倨傲：“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院内，王氏正沉着脸喝茶，见周娥皇进来，将茶盏重重一搁：“娥皇！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竟敢私自幽禁你妹妹！她做错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还不快把人放了！”
周娥皇缓缓行礼，姿态优雅，却不带丝毫温度：“母亲息怒。女儿并非幽禁妹妹，实是为她好，也为周家好。”
“为她好？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王氏怒道，“好好的太子妃不做，要去嫁个北来的莽夫！如今还要拦着你妹妹的前程？你可知太子殿下如今正伤心，嘉敏去宽慰一二，若能得殿下青眼，于你，于周家，都是条退路！你怎如此不懂事，不顾大局！”
又是大局！前世就是用这“大局”二字，将她钉死在贤良淑德的十字架上，榨干她最后一滴血肉！
周娥皇抬起眼，直视母亲，目光锐利如刀，竟让王氏心头一突。
“母亲所谓的大局，就是纵容亲妹不知廉耻，行苟且之事，为人唾弃？所谓退路，就是让我周家女儿前赴后继，去填那注定沉没的破船？母亲，您是真看不出，还是假装看不出，南唐气数已尽！李煜他护不住自身，更护不住任何依附于他的人！”
“你！放肆！”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竟敢妄议朝政，诅咒国祚！”
“女儿是否妄议，母亲心中自有杆秤。”周娥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我将话说明白。第一，我与太子婚事已退，陛下金口玉言，再无转圜。第二，我周娥皇的夫君，只会是赵匡胤。第三，周嘉敏若再敢生出攀附东宫之心，丢尽周家颜面，就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母亲若还想安安稳稳做您的宰相夫人，享一世荣华，就管教好您的小女儿，否则……”
她微微倾身，声音低柔却充满威胁：“否则，我不介意让世人知道，周家二小姐是如何‘急病’暴毙，而母亲您，又是如何‘悲痛过度’，需要长期前往家庙静养，为国祈福的。”
王氏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骇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跌坐在榻上，手指着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女儿，陌生得让她恐惧。
周娥皇直起身，理了理衣袖：“母亲好生休息，女儿告退。”
她知道，王氏或许不会完全死心，但至少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助长周嘉敏的气焰。这就够了。她的主要精力，需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几日后的皇家马球会上。
李煜称病未出，席间气氛微妙。众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看台上容光更胜从前、却已非准太子妃的周娥皇，以及不远处那位身形魁伟、气势日渐沉凝的北周归德将军赵匡胤。
赵匡胤今日马术精湛，球技悍勇，引得满场喝彩。但他心思显然不全在场上，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掠过那抹清冷窈窕的身影。
中场休息时，机会终于来了。赵匡胤避开人群，在一处相对安静的廊下“偶遇”正在赏花的周娥皇。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抱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周小姐。”
周娥皇回身，浅浅一笑，落落大方：“赵将军，方才场上英姿，令人钦佩。”
“小姐过奖。”赵匡胤目光沉凝地看着她，决定不再迂回，“胤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冒昧请教小姐。”
“将军请讲。”
“小姐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胤不过一介武夫，漂泊至此，前程未卜。小姐为何……那日林中相救，今日又……”他顿了顿，终究无法直接问出“为何选我”，改口道，“小姐厚恩，胤实在……受之有愧，亦恐辜负。”
周娥皇静静听着，看着他眼中真实的困惑与谨慎，心中百感交集。她屏退左右，廊下只剩二人。
她抬眸，望入他深邃的眼，声音轻而坚定，如同誓言：“将军可信天命？”
赵匡胤一怔。
“我信。”周娥皇继续道，目光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我见将军第一面，便知将军非久居人下之辈。潜龙在渊，腾必九天。南唐虽好，不过一隅偏安，池水太浅，困不住真龙。”
赵匡胤心头剧震，这话几乎是大逆不道！却奇异地与他内心深处不曾与人言的野心隐隐共鸣。
“至于为何是将军……”周娥皇语气微顿，染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似悲似喜，“或许，正如太子殿下所言，世间真有前世今生吧。我于梦中，窥得一线天机，见将军……乃天命所归，亦见……”她眼睫微垂，掩去一丝水光，“见将军乃可托付终身之人。此举或许惊世骇俗，但我周娥皇，愿倾我所有，赌这一次。将军可敢接下我这赌注？”
她将一切推给玄之又玄的“梦境”和“天命”，既解释了所有不合常理之举，又将选择权抛回给他。是接下她这份带着巨大风险和诱惑的“投诚”，还是避而远之？
赵匡胤看着眼前女子，她美丽、聪慧、大胆得不可思议，眼神清澈却又像藏着无尽深渊。她的话如同魔咒，点燃了他胸中野火。风险？他赵匡胤何时怕过风险！若她所言为真……若她真能助他……
他猛地握紧了拳，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褪，只剩下破釜沉舟的锐利和一种被全然信任托付的滚烫情绪。他沉声道：“小姐以国士待我，胤必以国士报之！此赌，胤接了！成败与否，绝不负小姐今日之信！”
四目相对，无形的盟约在这一刻缔结。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又兴奋的气息。
然而，这微妙的一幕，并未逃过看台最高处，一双阴沉锐利的眼睛。
赵光义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盯着廊下那对低声交谈的男女，脸色晦暗不明。兄长近日与周家走得近，他有所察觉，却万万没想到，周娥皇退婚太子，竟真是为了兄长！这女人疯了不成？还是她看出了什么？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兄长得到周家这般强助！否则，他赵光义日后……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招手唤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心腹领命，悄然退下。
马球会结束，众人散去。
周娥皇的马车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街道时，突然被几个看似喝醉酒的莽汉摇摇晃晃地拦住去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甚至试图上前攀扯车辕。
车夫呵斥无效，流萤吓得脸色发白。
周娥皇坐在车内，面色一沉。来了吗？比她预想的还快，如此下作的手段！
她正欲下令车夫强行冲过去，就听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放肆！谁敢惊扰周小姐车驾！”
只见赵匡胤去而复返，如同神兵天降，他甚至没骑马，大步流星赶来，一拳就将最先伸手那莽汉砸得倒飞出去，口鼻喷血。其余几人见状，酒醒了大半，发一声喊，竟抽出怀中短刃，围攻上来！
赵光义竟如此狠毒，不光要坏她名节，还想趁机要了赵匡胤的命？!
周娥皇心念电转，猛地推开车窗，对赵匡胤急喊道：“将军小心！他们袖中有刃！”
赵匡胤闻言，眼神一厉，招式愈发狠辣迅猛，空手入白刃，夺过一把短刀，反手劈砍，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战场上的血腥煞气，顷刻间便将那几个歹徒打得筋断骨折，倒地哀嚎。
他持刀而立，衣袍染血，目光如电扫过地上几人，最后望向车内的周娥皇，带着未散的杀气关切道：“小姐受惊了？”
周娥皇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渗出血迹的臂膀上——那是为格挡刺向车厢的匕首而受的伤。她心中一定，很好，赵光义，这份“礼”，我记下了。
她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流萤，取我的名帖，立刻去开封府！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狂徒持械行凶，惊扰女眷，袭击朝廷命官！请府尹大人务必严查，揪出幕后主使！”
她的声音清亮冰冷，穿透夜色，毫不掩饰地将事情闹大。
赵匡胤瞬间明了她的用意，这是要借题发挥！他立刻配合地冷哼一声，踢了脚边呻吟的歹徒一脚：“说！谁指使你们的！”
那歹徒早已吓破胆，又被赵匡胤煞气所慑，竟脱口求饶：“将军饶命！是…是一个姓赵的军爷给的钱…说只要坏了车上小姐名声…就…”
话音未落，赵匡胤脸色已彻底阴沉下来。姓赵的军爷？！他手下姓赵的亲兵有几个，但有能力且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周娥皇在车内，清晰地将“姓赵的军爷”几字听入耳中，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赵光义，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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