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总当助教
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
陆时晏站在门口，手抬在半空，却迟迟不敢推下去。
门缝里，能看到秦妄的背影。
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黄昏最后的光线勾勒出他孤直的剪影。光看背影，就压抑得人喘不过来气。
这很反常。
自从苏今安来了以后，秦总的情绪就像晴雨表似的被苏顾问提前预测。
但这两天，他又变了。
他不再咆哮，不再砸东西，只是沉默。
暴怒的狮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狮子收起獠牙，沉默地盯着猎物。
陆时晏感觉自己的后领口又潮湿了。
走进这个门，就像往平静湖面投进一颗石头，水花能溅多高，全靠运气。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怎么都是死，不如痛快点。
指尖抵上门板，轻轻一推——
“秦总。”
秦妄没有回头，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嗯”。
陆时晏硬着头皮走进去，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放在办公桌上，屏幕朝上。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安放一枚炸弹。
“关于王副总的问题，我请求苏顾问帮得忙……她回复说......”
陆时晏的声音有些发干，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汇报：
“她说，王副总的案子……属于‘S级’的突发危机干预，并不包含在原合同的服务范围内。”
秦妄终于有反应了。
他转过身，黑色的丝质衬衫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越是这样，陆时晏心里就越是发毛。
“所以，”秦妄浑不在意摆摆手，“她要加钱。”
“是。”陆时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是她拟定的……专项服务报价单。”
他不敢看秦妄的眼睛，低着头补充道：
“苏顾问说，这种级别的企业内部重组……她的报价是……按小时计费。每小时……七位数。”
“并且，她要求您……”陆时晏的声音越来越小，“……必须以‘助教’的身份，全程参与。”
秦妄平静的目光，落在了平板电脑上。
当他看清那一行“他必须以‘助教’的身份，全程参与”时，端着酒杯的手，五指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串刺眼的“S级专项服务费（RMB: 1,000,000/小时）”上时，他脸上的平静，终于挂不住，眼底燃起怒火。
但是。
“呵呵……呵呵呵呵……”
他低笑起来，指腹摩挲着酒杯，像是下一秒就会把酒杯捏碎。
陆时晏颤抖一下，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助教？”秦妄重复着这个词，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还要……另行计费？”
他一步一步，从落地窗前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声音，每一步却像踩在陆时晏心跳的鼓点上。
秦妄一只手端起平板，走到办公桌前，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钉在屏幕上那几行字，眼神仿佛要将它们烧穿。
“她是不是觉得，我秦妄，离了她就束手无策了？”
“她是不是觉得，赢了我几局，就可以……骑到我头上了？！”
最后那句话，他用力嘶吼出来！
“啪——！”
刺耳的碎裂声！
水晶杯最终还是逃不掉被摔碎的下场，被他狠狠砸在深色的实木桌面上！
琥珀色的威士忌混合着玻璃碎渣，四下飞溅！
几滴冰冷的酒液，溅到了陆时晏的脸上，他却僵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眨。
完了。
狮子，终于发怒了。
秦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屈辱。
他猛地抬手，抓起桌上那个沉重的紫砂笔筒，手臂的肌肉线条绷紧了。
陆时晏下意识地偏过了头，闭上眼，已经做好了迎接那阵狂风暴雨的准备。
他甚至在心里祈祷：砸吧，秦总，快砸！您倒是砸啊！
一个会砸东西的秦总，是正常的，是可预测的；
而一个……
然而，预想中的巨响，并没有传来。
过了几秒钟，陆时晏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
他看到，秦妄举着笔筒的手，在距离桌面十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那只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
这会，秦妄的脑海里，闪过的不是王坤那张老脸，也不是那串七位数的报价。
而是一张小小的、红色的、五角星贴纸。
和那份写着“D-”的评估报告。
他立刻想象出，如果这个笔筒砸下去，苏今安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那种平静的、看“失控孩子”的、带着怜悯的、失望的眼神。
然后，冷静地在她的《行为报告》上，再记上一笔：情绪调节障碍，D-。
不。
他不能。
这一刻，被苏今安看穿、当成“案例”和“差生”的屈辱感，压倒了被王坤和苏今安联手“逼宫”的愤怒！
他脸上的暴怒，一点点褪去。
秦妄突然冷静下来。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慢慢冷却，变成两块寒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笔筒，一寸寸，放回原位。
“咚”的一声轻响。
陆时晏看着这个动作，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
他没砸。
能把怒火硬生生压回去的秦总……
陆时晏觉得，这比刚才那个暴怒的秦妄，更可怕了。
秦妄的怒火，被他硬生生压回了胸腔深处。
“好。”
秦妄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冰冷算计的微笑。
“她想玩，我就陪她玩。”
他转过头，看向吓得快要窒息的陆时晏。
“你是不是觉得，我被她气疯了？”
陆时晏拼命摇头。
“不。”秦妄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愉悦，“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他伸出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苏今安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她很聪明。但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太傲慢了。”
他走到酒柜前，重新倒了一杯酒，
“她以为她是谁？读了几本心理学的书，会玩几个‘降维打击’的把戏，就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她以为商场，是她那套理论可以随意拿捏的实验室？”
秦妄的笑容扩大了，带着嗜血的快意。
“王坤是什么人？老狐狸。在秦氏扎根二十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她以为，凭她那几句‘专业术语’，就能让王坤缴械投降？”
“不自量力！”
“她想让我当‘助教’？可以。”他晃了晃酒杯，“这个‘身份’，再好不过了。”
“她要天价的咨询费？给她。”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手段拿。”
“我要亲眼看着。”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轻声说道，“我要坐在第一排，亲眼看着她那副傲慢的样子，是怎么被王坤那样的老江湖，一片一片地，撕碎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知道我会不会是那个渔翁呢？时晏，你说对不对？”
一道凉意顺着陆时晏的脊柱爬了上来。
秦总是不是疯了？
他要为苏今安挖一个最残忍、最深的陷阱。他付天价“学费”，就是为了看她“社死”。
“去。”秦妄的声音恢复了常用的命令口吻，“通知下去，一个小时后，顶层会议室，开‘智能化改革专项研讨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恶趣味。
“让苏顾问，坐主位。”
……
一个小时后。
秦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集团的副总和核心高管，气氛压抑。
秦妄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一个人。
苏今安。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裙，背挺得很直。
干净得不像话。
像个走错地方的大学讲师。
秦妄在等。
等她脸上出现，哪怕一丁点儿的慌乱、不安，或者……不耐烦。
但是，没有。
她压根没有看他，埋头翻阅着王坤的资料。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就是王坤。
王坤看了一眼主位上“陌生”的苏今安，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径直拉开秦妄身边的椅子坐下，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认真地听着王坤那长达十五分钟、充满血泪和功劳的“忆苦思甜”大会。
手里的笔，偶尔在笔记本上，不紧不慢地写下几个字。
王坤的演讲声情并茂：
“秦总！我王坤，二十岁就跟着老董事长！那时候公司在哪？在城北的破仓库里！冬天没暖气，兄弟们是裹着军大衣，一箱一箱把货扛出来的！”
“现在公司大了，要‘智能化改革’，我懂，我第一个举手赞成！但是，秦总，改革不是‘革’人心，把人‘革’没了啊！”
他越说越激动，重重一拍桌子：
“物流那批老兄弟，哪个不是跟了公司十年以上的？是，他们是不懂英文，不懂什么‘数据模型’，但他们对公司的心，比谁都红！”
“你现在让几台电脑，拿一套‘理论’，就想把他们全‘优化’掉？秦总！这不叫改革，这叫卸磨杀驴！”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昨天，东海港的李总还拉着我的手，问我，‘老王啊，秦氏最近是不是内部不稳啊？怎么连你这个老功臣都唉声叹气的...’秦总！这我怎么回答？我没法回答！”
“所以，秦总！这个‘智能化改革’，不是商业问题，是人心问题！你这么搞，是寒了我们这些老兄弟的心啊！”
说完，他便往椅背上一靠，双臂抱胸，一副“我的话说完了，看你怎么收场”的姿态。
会议室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东海港的李总”——那是秦氏物流链上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王坤的“感情牌”里，藏着“业务威胁”的利刃。这才是“老狐狸”的真正手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秦妄的身上。
秦妄没有开口。
他只是带着恶意，将目光转向了主位上的苏今安。
那眼神仿佛在说：
到你了。
表演吧。
苏今安的余光扫过秦妄那副“看戏”的表情。
她一眼识破——原来这就是他同意支付“七位数时薪”、还屈尊当“助教”的真正原因。
这个“助教”，不是来学习的，是来看乐子的。
这场会议，也不是求助，而是制裁她的审判场。
他付这笔天价费用，就是为了买一张“前排票”，看她这个“理论派”，是怎么被王坤这个“老江湖”打脸的。
呵……真有“创意”的陷阱。
就在这差不多凝固的气氛中，苏今安终于动了。
她合上手中的笔。
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抬起头，对着气势正盛的王坤，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赞许的微笑。
“王副总，感谢您的分享。”
“您刚才十五分钟的发言，情绪饱满，细节生动，为我们接下来的诊断，提供了一份非常珍贵的……”
“……‘原始情绪样本’。”
“哗——”全场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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