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不是她想要的如愿以偿

欣荣作为左都御史观保的女儿，从小便被当作皇家媳妇培养，琴棋书画、女德女红一样不落。她知道，自己是阿玛和额娘的希望，是整个家族的荣光所系，所以她极其努力，力求完美，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端庄，足够符合一个皇子福晋乃至未来国母的标准，就能赢得老佛爷和皇上的喜爱，会赢得未来夫君的尊重。她怀着憧憬踏入了紫禁城，她看到永琪的第一眼，便被他的俊朗容颜和温润气质所吸引，心中暗喜，以为良人如玉，未来可期。

所以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去接触愉妃娘娘。她深知愉妃在永琪心中的分量，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娘娘对规矩体统的看重，以及对那位跳脱不羁的还珠格格隐隐的不认同。

她去永和宫请安的次数愈发勤勉，每次都掐准了时辰，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温顺。她与愉妃谈论佛经，品评书画，女红针线也常拿来请教。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举止永远合乎规范，脸上永远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她能看出愉妃眼中的欣赏和满意。

有时，她也能在那里“偶遇”前来给额娘请安的永琪。

她记得第一次近距离看他。他穿着明黄色的朝服，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温润，说话时语气平和，对待愉妃恭敬孝顺，对待她这个“偶遇”的大家闺秀，也是礼貌周全，挑不出一丝错处。

欣荣的心，在那一眼之后，便悄然沦陷。她想着，若能嫁给这样的男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该是何等幸事。她更加努力地展现自己的贤淑与才华，偶尔与永琪交谈几句，也是引经据典，言辞优雅，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永琪的回应始终是温和而疏离的。他的目光不会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他的笑容礼貌而客气，仿佛她与宫中任何一位嬷嬷、宫女并无本质区别。她起初以为这是皇子应有的矜持，直到后来，她无意中看到了永琪看向另一个人的眼神。

那是在御花园，她陪着愉妃散步，远远看到永琪和那个还珠格格在一起。永琪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明亮和鲜活，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宠溺、纵容，还有那种仿佛全世界只看得到她一人的专注。他会因为小燕子一个莽撞的动作而紧张，又会因为她一句俏皮话而开怀大笑，那笑容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真切而温暖。

那一刻，欣荣站在花丛之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她终于明白，不是五阿哥天生矜持冷淡，而是他的所有热情，都只给了那一个人。

她听到愉妃几不可闻的叹息，看到娘娘微微蹙起的眉头。

一个念头悄然在她心中滋生。

她更加频繁地出入永和宫，更加体贴地侍奉愉妃，言语间却开始不着痕迹地流露出对“规矩体统”的担忧，对“皇家颜面”的维护。她从不直接说小燕子的不是，只是感叹：“还珠格格性子真是活泼，也难怪皇上和老佛爷疼爱。只是有时…毕竟身在宫中，若言行太过随性，怕是容易惹人非议，累了五阿哥的名声就不好了。”

她看到愉妃的眉头越蹙越紧。

她知道，她说中了愉妃最深的顾虑。

后来，宫里隐隐传出五阿哥欲求娶还珠格格的风声，愉妃的焦虑达到了顶点。欣荣陪伴在侧，温言软语地宽慰，实则一次次加深着愉妃对“小燕子不堪为嫡福晋”的认定。

直到那天，愉妃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她叫到跟前，握着她的手，语气沉重而决绝：“好孩子，你的心意，你的贤德，本宫都看在眼里。永琪的福晋，绝不能是一个只会闯祸、不懂规矩的野丫头！你放心，本宫绝不会让那样的人毁了永琪的前程！”

那日的永和宫，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宫人们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欣荣被匆忙唤去，一路上心怦怦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了她。

踏入内殿，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个让她终身难忘的场景——

愉妃娘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面色是骇人的灰白，唇上毫无血色，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抽离。御医们跪在一旁，神色紧张地低声商议着。老佛爷坐在一旁，手中紧攥着佛珠，身体轻轻颤抖。皇上脸色铁青，负手立在窗前，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而永琪直挺挺地跪在床榻前，背脊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欣荣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破碎的躯壳。他死死地盯着榻上毫无声息的额娘，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欣荣听到周围宫人压抑的窃窃私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愉妃娘娘以死相逼，反对五阿哥求娶还珠格格，竟真的…悬了梁。

那一刻，欣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几乎站立不稳。

她害怕极了。

她是希望愉妃反对，是希望自己能凭借贤德得到认可，是期盼着能嫁给五阿哥…但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惨烈的地步！她从未想过，要用一条人命，尤其是永琪额娘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婚姻！

那是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罪恶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跪在那里的永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愉妃的爱子之心，竟能决绝至此。她也终于看清，永琪对小燕子的用情之深，竟被迫要用母亲的性命来权衡割舍。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如愿以偿”！

她想要的，是两姓之好，是举案齐眉，是慢慢赢得他的心，而不是这样鲜血淋漓的痛苦捆绑！

她看着太医们竭尽全力施救，看着老佛爷默默垂泪，看着皇上震怒又心痛，看着永琪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窃贼，偷窃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代价是如此惨重。

就在太医似乎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阵急促却略显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众人下意识地望去，只见那个被视作这场风波源头的身影——小燕子，竟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她发髻有些散乱，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未干的泪痕，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她径直扑到太医身旁，声音带着哭腔和喘息，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凝香丸！我有凝香丸！快！快给愉妃娘娘服下！”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她手中的药瓶上。有惊疑，有错愕，有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光。

欣荣的心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小燕子那副只凭一腔赤诚救人的模样，看着那双清澈眼睛里毫不作伪的焦急，再对比自己那些隐晦的算计和此刻沉重的负罪感，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这个小燕子，这个她潜意识里视为对手的女子，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拿出了救命的丹药？

太医慌忙接过药瓶，查验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确是凝香丸！快！快给愉妃娘娘服下！”

药被小心地喂入愉妃口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永琪依旧跪着，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死死盯住额娘的脸。

终于，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愉妃喉间溢出。接着，她那灰白的脸色竟真的慢慢回转，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可怕的死气，开始一点点褪去。

“愉妃娘娘有脉搏了！有呼吸了！”太医惊喜的声音如同天籁。

劫后余生的喘息声几乎同时在殿内响起。老佛爷攥着佛珠的手悄然松了几分，皇上紧绷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下来。

永琪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险些栽倒。

欣荣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巨石仿佛稍稍挪开了一点，让她得以喘息，但那罪恶感却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复杂。

是小燕子拿来的凝香丸。

是她嫉妒过的那个女子，将这场惨剧，从无法挽回的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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