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来…这只是一场梦

在永和宫内，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正焦急地四处寻找着他的阿玛。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玛，阿玛…”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阿玛才能让他安心。

欣荣抱着绵亿，缓缓地走向内室。她轻声对怀中的绵亿说：“绵亿乖哦，额娘带你去找阿玛好不好呀？”欣荣的声音格外轻柔，就像春日里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绵亿的耳畔。

听到额娘的话，绵亿立刻安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手脚并用，像一只小猴子一样，迅速地爬到了还在熟睡中的永琪身边。

“阿玛，阿玛，玩…”绵亿奶声奶气地叫着，小手还不停地摇晃着永琪的胳膊，想要把他叫醒。

欣荣见状，连忙轻声说道：“绵亿乖哦，阿玛在休息呢，我们不要吵到阿玛好不好呀？”她温柔地看着自家儿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

然而，绵亿似乎并没有听懂额娘的话，他依然执着地叫着：“阿玛，阿玛…”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把整个永和宫都吵醒。

就在这时，永琪终于被小娃娃的声音惊醒了。

永琪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帐幔是熟悉的纹样，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奢华。鼻尖萦绕的是永和宫内惯有的檀香气，而非记忆中小燕子身上那混合着阳光、甜糕的独特馨香。

“阿玛…阿玛…”

那软糯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诱得他几乎要脱口应声。

他僵硬地转过头。

床榻边，一个穿着锦缎小袄、胖乎乎的白嫩娃娃正手脚并用地试图往床上爬，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嘴里不停地喊着“阿玛”，正是他的儿子——绵亿。

而一旁，穿着藕荷色宫装的欣荣，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护着绵亿，防止他摔下去。她看向孩子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唇角含着一抹娴静的笑意。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见永琪醒来，那笑意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他，声音轻柔得像羽毛：“五阿哥，您醒了？绵亿吵着要找阿玛呢，妾身这就抱他出去，您再歇会儿？”

耳边还残留着那声软糯的“阿玛”，带着无尽的依赖和亲昵，像最甜的蜜糖，此刻却化作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心脏。

他怔怔地看着欣荣，胸腔里那股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和温柔还未来得及褪去，就被现实的冰冷狠狠碾碎，留下空洞洞的疼。

原来……只是一场梦。

一场美好得让他肝肠寸断，宁愿永远沉溺其中不要醒来的黄粱美梦。

梦里，他的额娘是那样真心实意地喜欢小燕子；

梦里，他的额娘亲自去向皇阿玛和老佛爷求了恩典；

梦里，他牵着小燕子的手，接受众人的祝福；

梦里，他们有了共同的孩子，永和宫里充满了她的笑声和孩子的啼哭；

梦里，没有政治联姻，没有无可奈何，只有两情相悦，岁月静好。

可现实是，他身边的是额娘属意的欣荣。

现实是，小燕子如今已经和尔泰成婚，也有了他们的孩子。他和小燕子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宫墙，更是无法逾越的礼法与现实。

现实是，那个会叫他“阿玛”的孩子，是他与不爱的女人所生的责任。

这冰冷的现实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狠狠扎进心口，将方才梦境残留的余温彻底刺穿，只剩下鲜血淋漓的痛楚。

他抱着绵亿，手臂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孩子身上柔软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却暖不进他此刻冰封的心脏。绵亿无知无觉，依旧快乐地在他怀里扭动，用小手指好奇地抓挠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欣荣就站在一旁，眉眼温顺，姿态恭谨，脸上带着属于妻子和母亲的柔和笑容。她是皇阿玛钦点的五福晋，是额娘千挑万选的符合所有皇家规范的儿媳。她无可挑剔，相敬如宾，为他生育了子嗣，将永和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她的存在本身，就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他失去了什么。

小燕子…

那个名字像最锋利的刃，在他心头反复切割。她如今已是福家的媳妇，是尔泰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过得很好，尔泰待她如珠如宝，她也有了他们的孩子…那个曾经只会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闯祸惹事的姑娘，终于在别人那里，找到了她的安稳和幸福。

而他，却被永远困在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履行着身为皇子、丈夫、父亲的责任。每一次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都像是在结痂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他和她之间，何止是宫墙？是皇权，是孝道，是伦理，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是他亲手推开，是他权衡利弊，是他选择了这条看似最“正确”却让他夜夜难眠的路！

“阿玛…”绵亿似乎感觉到父亲的心不在焉，仰起小脸，又喊了一声，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纯然的依赖。

永琪猛地回神，对上孩子清澈的眼眸。这是他的儿子，血脉相连。他试图挤出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笑容，嘴角却沉重得难以牵动。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孩子，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虚假的慰藉，又仿佛是在确认这无法摆脱的责任。

欣荣适时地递上一杯温茶，声音依旧轻柔：“五阿哥，喝口茶润润喉吧。绵亿，来，额娘抱，让阿玛歇歇。”她伸出手，想要接过孩子。

永琪却下意识地侧身避了一下，将绵亿牢牢地圈在怀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欣荣的手顿在半空，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自然地收回手，转而替他理了理并未凌乱的衣襟。

永琪没有看她，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心底的万丈寒渊。

梦里的欢笑声犹在耳畔，小燕子明媚的容颜、他们“孩子”糯软的呼唤，与眼前恭顺的欣荣、怀中年幼的绵亿交织重叠，构成一幅无比讽刺的画面。

他得到了世人艳羡的一切：尊贵的身份、贤淑的福晋、健康的子嗣。

可他弄丢了他的小燕子。

弄丢了他唯一真正想要的快乐。

从此，山河岁月，锦绣前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漫长而寂寥的余生。每一次听到那声“阿玛”，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刻骨铭心的提醒——提醒他永远失去了什么，提醒他此刻拥有的，是多么沉重而无奈的现实。

他闭上眼，将绵亿更紧地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孩子柔软的发顶，无人看见的角度，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极致苦涩的弧度。

原来…这只是一场梦。

一场他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美梦。

那个有小燕子的梦，那个他们有着共同骨肉的梦，那个平凡却炽热的幸福之梦…碎了。

只剩下这冰冷的宫殿，相敬如“冰”的福晋，和一个他必须承担起责任的孩子。

巨大的失落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将所有的痛楚死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

现实如山，他无处可逃。唯有那个短暂而美好的梦境，成了他荒芜心田里，唯一一点虚幻却灼人的星光。

而那句未能出口的呼唤，只能永远哽在喉间，腐烂成刻骨的相思。

——小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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