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儿臣知错了
愉妃的脚步踏在永和宫光洁的金砖地上,却沉重得如同擂响的战鼓。方才因尔康他们而来的那点疑虑,此刻已被那“元帕洁白如新”的消息彻底炸成了滔天骇浪!她周身笼罩着一股骇人的低气压,沿途的宫女太监见状纷纷惊恐跪地,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桂嬷嬷踉跄地跟在她身后,脸色惨白,心中叫苦不迭,深知自己捅破了天大的娄子,却已无法挽回。
“砰”的一声巨响!
书房那扇沉重的门被愉妃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又弹回少许,发出痛苦的呻吟。
永琪正站在书案前,手中还握着那株小小的燕子草,闻声骤然一惊,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将手收回袖中,藏起了那不该存在的念想。他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完全收敛的情绪和一丝被打扰的愕然。
然而,他迎上的却是母亲一双赤红如血、燃烧着熊熊怒火与极度失望的眼睛。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额娘?”永琪的心猛地一沉,母亲这副模样,远比方才离去时更加可怕千万倍。
“别叫我额娘!”愉妃的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她几步冲到永琪面前,因为极致的愤怒,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爱新觉罗·永琪!你告诉本宫!你…你大婚之夜…你对欣荣做了什么?!”
永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他瞬间明白了母亲如此震怒的原因。袖中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株草,指尖冰凉。
他嘴唇动了动,试图解释,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说啊!”愉妃见他沉默,更是认定了他的“罪行”,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你竟然……你竟然未曾与你的福晋圆房?!你竟敢如此羞辱她!羞辱观保一家!羞辱皇室!你……你将祖宗家法置于何地?!你将本宫置于何地?!”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的绝望:“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祸水!是不是!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人伦纲常都不要了!连额娘都不要了!”
“额娘!慎言!”永琪听到母亲再次辱及小燕子,尤其是刚刚才触碰过那份短暂的慰藉,心头猛地一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此事与旁人无关!是儿臣……是儿臣自己的决定!”
“你的决定?好!好一个你的决定!”愉妃气得连连点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极致的愤怒与羞辱,“你的决定就是在新婚之夜让你的福晋独守空房!让你的额娘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永琪啊永琪!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诲,对你的期望,到头来就换来你这么个‘决定’?!”
她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永和宫正殿的方向,声音凄厉:“你让欣荣日后如何自处?你让本宫日后有何颜面去见皇上、去见老佛爷、去见列祖列宗?!你是不是真要把我逼死!是不是要我立刻撞死在这柱子上,你才肯清醒过来!”
说着,她竟真的作势要往旁边的柱子撞去!
“娘娘!”桂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抱住她的腰。
“额娘!”永琪也骇然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母亲,跪倒在地,紧紧抱住她的腿,“额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您万万不可如此!”
看着母亲如此癫狂绝望的模样,永琪心如刀绞。那份坚持带来的微弱慰藉,在母亲以死相逼的滔天怒火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罪孽深重。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愉妃压抑不住的、因愤怒和伤心而发出的哽咽声,以及永琪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母亲,那剧烈颤抖却无法挺直的脊梁。
那株藏在袖中的燕子草,硌在他的手腕上,像一块冰,又像一团火,灼烧着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坚持。
良久,永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紧抱着母亲的手臂缓缓松开,颓然地垂落在身侧。他的脊梁依旧挺直地跪着,头却深深地低了下去,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儿臣……”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知错了。”
愉妃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儿子,看着他终于低下的、看似顺从的头颅,心中的滔天怒火和绝望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心痛、疲惫和一丝扭曲的“胜利感”的复杂情绪。
“错?”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过后的颤抖,却强硬如铁,“你错在何处?”
永琪的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的地砖缝隙,袖中的那株草几乎要被碾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死寂。
“儿臣……不该罔顾人伦纲常,不该……怠慢福晋,不该……让额娘伤心失望。”他机械地复述着母亲眼中的“罪状”,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背诵一段与己无关的课文。
愉妃听着他“认错”,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下了一半。她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知错,今晚……你知道该怎么做?难道还要让额娘这把年纪,再为你操心到那般地步吗?”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根方才她欲撞的柱子。
永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沉默了片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声音答道: “……儿臣明白。今夜……儿臣会去正房安置。绝不会……再让额娘忧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愉妃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儿子的头,像小时候那样,永琪却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偏头避开了。
愉妃的手僵在半空,心中一阵刺痛,但终究还是强压了下去。只要他肯听话,肯走上“正轨”,这点疏离,她可以忍受。
“好……好……这才是额娘的好儿子。”她收回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慈爱一些,“起来吧。额娘……也是为你好,为你和欣荣好,为我们永和宫好。”
永琪没有回应,只是依言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低垂,不再看母亲,也不再看任何地方。
“那……额娘先回去了。你……好自为之。”愉妃看着儿子这副失魂落魄却又异常平静的模样,心里终究有些发堵,不愿再多留,带着桂嬷嬷转身离去。
书房的门再次被合上。
这一次,永琪没有再站在原地。
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到书案边。窗外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孤寂得令人窒息。
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那株小小的、干枯的燕子草静静地躺在他汗湿的掌心里,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失去了最后一点鲜活的气息。
他凝视了它许久许久,目光里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告别。
最终,他走到窗边,颤抖着手,将那一小株草茎伸出窗外。风立刻卷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将那点微末的、来自远方和过去的念想,从他指尖夺走,卷入空中,打着旋儿,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永琪的手久久地悬在窗外,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他的手指僵硬麻木。
然后,他缓缓收回手,关上了窗户,也将窗外所有的光和希望,彻底隔绝。
他转身,面向那间他从未想过要踏入的、属于他和欣荣的“新房”方向,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寂灭了。
从此刻起,那个会为爱抗争的五阿哥永琪,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愉妃的儿子,欣荣的丈夫,爱新觉罗家的一个符号。
他整了整衣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抬步向门外走去,去履行他方才“承诺”的、冰冷却必须完成的职责。
夜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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