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皇帝为小燕子的筹谋

用过早膳，小燕子在皇后和宫女们的帮助下，再次仔细整理了仪容。她换上了一身更为端庄正式的橘红色缂丝牡丹纹旗装，梳起了规整的两把头，戴上配套的点翠头面，整个人显得娇艳又贵气，只是那双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皇后亲自帮她正了正鬓边的一支珠花，端详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精神又体面。走吧，额娘陪你一起去。”

有皇后这句话，小燕子心里顿时安定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挽住皇后的手臂，重重点头：“嗯！”

母女二人出了坤宁宫，坐上软轿，一路向着养心殿行去。

清晨的宫道安静而肃穆，只有太监宫女们轻悄走动的身影和轿夫沉稳的脚步声。越是靠近养心殿，那种属于皇权的威压感便越是清晰。

在养心殿外落下轿辇，早有太监进去通传。不过片刻，首领太监小路子来便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固伦公主殿下！皇上刚批完一批折子，正念叨着呢，快请进！”

皇后微微颔首，仪态万方地走在前面。小燕子紧跟其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收敛了所有跳脱的气息，努力做出最端庄稳重的模样。

踏入养心殿东暖阁，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皇帝正坐在临窗的炕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似乎刚歇下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臣妾/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和小燕子齐齐敛衽行礼，声音清晰柔婉。

皇帝放下奏折，目光扫了过来，在看到小燕子时，那锐利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嘴角也带上了笑意：“都起来吧，小燕子快过来让朕瞧瞧。”

“谢皇上/皇阿玛。”两人起身，走上前去。

皇帝的目光首先落在皇后身上，温和道：“皇后昨夜照顾小燕子辛苦了。”随即，便转向小燕子，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小燕子，过来些。朕瞧着怎么像是清减了不少？路上可是辛苦了？有没有按时用膳？”

这关切的话语，与昨日皇后如出一辙，却依旧让小燕子心头一暖，鼻子有些发酸。她赶紧上前两步，福了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回皇阿玛，小燕子不辛苦！就是…就是有点想您和皇额娘了！吃得好睡得好，您看，精神着呢！”她甚至还故意眨了眨大眼睛。

皇帝被她这故作轻松的模样逗笑了，但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心疼。豺狼虎豹的禀报，他自然比皇后知晓得更早更详细。那些惊险，他此刻不愿再提，免得惹孩子后怕。

“嗯，精神头倒是不错。”皇帝点了点头，语气放缓，“回来就好。这一趟出去瞧着倒像是懂事了些，这次出去可有什么收获？听说你给老佛爷抄写的经书很有长进？”他问的问题，与老佛爷昨日相差无几，却更带着一种父亲式的考较意味。

小燕子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回道：“回皇阿玛，此趟行程小燕子学到了很多东西！在五台山还把字…字也练了，比之前稍微好了一点点……”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燕子还重新抄了一卷《金刚经》，想献给皇阿玛，希望佛祖保佑皇阿玛平安健康，只是…字还是不够好看，怕污了皇阿玛的眼…”

她这话说得诚惶诚恐，带着女儿对父亲的敬畏和想要讨好却怕做得不够好的小心思。

当皇上的视线落在小燕子身上时，那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几乎是瞬间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了下来，深处甚至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

没有人知道，他这位九五之尊，执掌天下的父亲，最近一段时日内心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自从豺大将小燕子在济南得知身世后的崩溃、乃至一度丧失求生意志的消息密报入宫，他的心就如同在油锅里反复煎炸。他怕啊，怕极了。怕这个他真心疼爱的女儿，会因为萧家那桩他亦有失察之过的陈年冤案而恨他、怨他，再也不肯原谅他。

他更怕她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会因此蒙上永远的阴霾，怕她再也不愿意回到这座虽然庄严却也曾带给她无数伤痛的紫禁城，怕他永远失去这个总能给他带来欢笑和温暖的“开心果”。

这种恐惧，甚至比对朝堂上任何政敌的忌惮更让他寝食难安。

此刻，亲眼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虽然清减了些，眼底或许还藏着未散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依旧会对着他笑，依旧会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憨回他的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瞬间冲刷过他紧绷了太久的心弦，让他几乎要难以维持惯常的威严。他需要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压下那汹涌的情绪，只让目光变得格外柔和。

他所有的问话——关于辛苦，关于膳食，关于收获——看似寻常的关切，背后藏着的，是一位父亲小心翼翼想要确认女儿是否安好、是否…还愿意认他这个父亲的忐忑。

听到小燕子那依旧带着点跳脱却真诚的回答，甚至听到她主动提起为他重新抄写了经书，哪怕字迹依旧不佳，但那份心意，却像是最有效的灵药，瞬间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焦灼和不安。

还好…她还好…她还在…她没有不要他这个皇阿玛。

皇帝心中百感交集，那份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巨大的宽慰，几乎要让他的眼眶发热。他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极快地掩饰了过去，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温和的赞许。

皇帝闻言，眼中笑意更深，带着明显的欣慰：“哦？知道上进了，这就是最大的收获。字迹好坏在其次，心意最重。你抄的，皇阿玛定然好好收着。”

“谢皇阿玛！”小燕子立刻高兴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皇帝的目光在小燕子明媚的笑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微微闪动，思绪飘向了那个始终默默守护在女儿身后的青年——尔泰。

那孩子…皇帝心中低叹一声。为了成全小燕子和永琪，竟能主动请旨，远赴西藏和亲。这份魄力与牺牲，绝非寻常少年能有。而这一路上，他对小燕子的回护、引导乃至情意，豺狼虎豹的密报中写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说，小燕子能如此迅速地从前一段感情的创伤和身世揭开的巨大痛苦中挣扎出来，重新焕发出这般鲜活的光彩，尔泰居功至伟。

这份沉甸甸的情意和付出，皇帝看在眼里，也实实在在地记在了心里。于公，尔泰稳妥可靠，是可造之材；于私，他对小燕子的这片心，深沉至此，令人动容。

但是…

皇帝的目光重新变得深沉而冷静。

正因为重视，正因为深知这其中牵扯的复杂情愫和过往纠葛，才更不能仓促行事。

小燕子如今是固伦公主，身份尊崇，更兼刚刚经历身世风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尔泰又有过那样一段天下皆知的政治婚姻。若此时贸然赐婚，且不说西藏那边是否会有不必要的联想，单是朝堂上的御史言官，恐怕就能用“于礼不合”、“有损皇家颜面”等奏折淹没了御案。更可能让好事者非议尔泰攀附，甚至旧事重提，质疑他当初求娶塞娅的动机。

他绝不能让小燕子再次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也不能让尔泰那孩子背负莫须有的指责。

这门婚事，必须要有一个足以压倒一切质疑声的理由。要么，是尔泰立下不世之功，身份地位足以匹配固伦公主的荣耀，让所有非议者闭嘴；要么，就需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用一个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方式公告天下。

他要给的，不是一份简单的恩典，而是一场毫无瑕疵、风光体面、能让他的女儿和她所爱之人以后都能昂首挺胸的婚姻。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最缜密的筹划。

此刻，看着小燕子全然信赖地依偎在皇后身边，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欢欣，皇帝将心中所有的思量暂时压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女儿回来了，而且心结似乎已解。这比什么都强。

其他的，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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