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齐州惨事（下）
第四百三十三章 齐州惨事（下）
李愔带着人离开后，历城县令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惭愧的十多个衙役，倒是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毕竟对方是王爷，轻声叹道：
“都去问问，找到他们的家人，来把尸体收回去！”
“是！”
“是！”
衙役如蒙大赦，齐齐应道。
李愔带着人走后，路过的行人才敢停下来，历城县令看着两个失去生命的孩子，沉默了片刻，看到被孙子扶着靠坐在茶摊边的瘸腿老汉，便走过去问道：
“老丈，可否把刚才发生的事和本官说说？”
瘸腿老汉不认识李愔和李愔身边的护卫，却认识历城县衙的衙役和还有穿着官服的历城县令。
历城县令已经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官了，连历城县令和衙役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杀了人以后离开，他一个平民百姓惹得起人家吗？
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瘸腿老汉下意识的沉默了下来。
“老丈，刚刚离开的是咱们大唐的皇子齐王，同时他还是齐州都督，本官虽然是历城县令，却没权利对齐王做什么！
不过咱们还有英明的陛下，本官会把这件事上奏朝廷，希望老丈能如实相告，本官可以给老丈保证，只要本官还有一息尚存，就会保老丈和令孙无恙！”历城县令沉声说道。
瘸腿老汉叹口气，朝着历城县令拱拱手，沉声说道：
“县令大老爷，小老儿这条命不值钱，丢了也就丢了，只是希望县令大老爷能够顾全老汉的孙儿！
这两个孩子是为了救小老儿而死，县令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瘸腿老汉这才把事情详细的和历城县令说了一遍，最后还说道：
“县令大老爷，小老儿以性命担保，没有说一句假话，刚刚有不少人都看见了的！”
历城县令点点头，对瘸腿老汉说道：
“请老丈随本官去一趟齐州都督府！”
历城县令带着瘸腿老汉赶往齐州都督府的时候，齐王护卫当街杀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几个衙役也想挽回刚刚在县令面前失去的印象，分外卖力。
作为衙役，本身就是和城里的三教九流打交道，大的本事没有，找人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而在城南的一处只有一进的小院子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卸甲，他名叫许虎，是齐州折冲府的一名校尉，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一脸凶煞之气。
满脸的络腮胡更是让他又多了几分野蛮，不过人长的虽然凶悍，其实许虎才二十二岁。
因为弟弟妹妹今天要来城里看自己，许虎才早早的回来。
卸了甲，换上麻布衣裳，许虎从柜子里拿了一贯钱揣兜里，就出了门。
爹娘早逝，许虎一个人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在弟弟长大后，许虎便投身军旅，凭着铁打一样的身子和家传的武艺，这才年纪轻轻就成了校尉。
如今弟弟妹妹要来看自己，许虎准备去买个十来斤羊肉，再买几斤白面。来到卖粮油的坊市，很快就买完了东西扛在了肩上，出坊市大门的时候，刚转了个弯，就和一个人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身上的羊肉和装着白面的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对不住！”
“抱歉！”
两个人都下意识的道歉，抬头一看竟然还是熟人，许虎便笑着问道：
“林班头，这么急是要去干什么啊？”
被许虎称作林班头的便是刚刚跟在历城县令身后的衙役之一，见撞到了许虎，帮忙把地上的白面袋子捡起来递给许虎，苦笑着说道：
“是许校尉啊，刚刚齐王的护卫在城东大街上杀了两个人，县令让我和弟兄们尽快找到死者的家属来收尸！”
“齐王的护卫当街杀人？人可抓起来？”许虎随口问道。
“许校尉啊，齐王的护卫要是没有他的命令敢当街杀人？而齐王是何等人物？人家不止是王爷，还是齐州都督府的都督，谁敢把他的护卫抓起来？”林班头苦笑着说道。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齐王又怎么了？”许虎无语的说道。
林班头也没有想到许虎竟然如此天真，竟然还相信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鬼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没再和许虎争论，侧开身子让过了许虎，笑着说道：
“许校尉，您先忙着吧，某还要去找老田！”
许虎拉住林班头，问道：
“唉，林班头，和某说说死的是什么人，某也帮你问问！”
“也好，是两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男一女，好像是兄妹俩！”林班头说道。
许虎的心突然一跳，拉着林班头的手下意识的用力一握。
“嘶！许校尉，松手！”林班头疼得大叫了起来。
“林班头，你亲眼看见的，真是一男一女，十六七岁？”许虎却是完全不顾林班头的叫喊，黑红的脸上青筋毕露，红着眼睛问道。
“是我亲眼看见的！”林班头看到许虎的模样，这才意识到不对。
“男的是不是长得非常壮实，和某一般高？”许虎还抱有一丝希望，沉声问道。
“对！”
林班头再度点点头。
许虎听了他的话，愣了愣，然后放开了林班头，丢掉肩上扛着的白面和羊肉，撒开步子朝着城东跑去！林班头在身后大喊：
“许校尉，人在城东黄记粮铺附近！”
许虎来到城东的黄记粮铺不远处，就看到一群人正远远的围在一处茶摊前，其间还有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
大步走过去拨开人群就挤了进去，只是两具尸体已经被人用草席遮了起来，许虎走到草席前，几次想伸手揭开草席，却又缩了回来！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衙役皱眉问道。
见许虎不回话，便想伸手拉一下，只是手刚搭在许虎肩上，就被许虎反手抓住手臂甩了出去。
其他几个衙役纷纷掏出腰间挂着的铁尺，面色不善的看着许虎。
许虎的目光依然盯着草席，最终还是伸手缓缓拉开了草席。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以往鲜活的面孔现在只剩下一片青灰色。
弟弟胸口处的弩箭还未拔掉，妹妹心口处豁开的刀口让许虎感觉自己的心口也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
“你是他们的亲人？”一个衙役皱眉问道。
许虎沉默着点点头，看着弟弟妹妹的面容，脸色反而平静下来，转头朝着边上的人问道：
“谁有独轮板车，可愿卖于许某？”
边上一个汉子把手中的独轮车推过到许虎面前，轻声说道：
“拿去用吧，节哀！”
许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十文铜钱递给汉子。
“不要你的钱……”汉子摆手想拒绝，却发现许虎已经把钱直接塞进了他怀里。
许虎把独轮车推到弟弟妹妹边上，用脚固定独轮车，轻轻的把弟弟妹妹的尸体搬到了独轮车上面，然后推着独轮车沉默的走向了城门。
出了城门，继续往东走了十里，来到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子，也没进村，他直接推着独轮车来到一处山岗上。
山岗最高处有两座坟茔，坟头竖着一块石碑，周围没有一根杂草。
这是许虎父母的坟。
左右看了两眼，在坟茔边上找到一根铁木棍子，许虎就用这根棍子在坟茔边上刨了起来，到夜幕降临时，才刨好两个两尺左右深的坑。
把弟弟妹妹的尸体放进去，填上土。
满身大汗的许虎疲惫的靠在父亲坟头的石碑上，夜色之中也看不清许虎的面容，只听他喃喃自语道：
“阿耶、阿耶，孩儿无能，没照顾好弟弟妹妹，孩儿还去给弟弟妹妹讨个公道，请阿耶阿娘原谅孩儿不孝！”
在山岗上一直坐到天亮，当太阳升起时，许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露水，朝着坟头恭恭敬敬的磕了头，便站起身来山下走去。
进了城，回到自己在城里的小院子，许虎在米缸里找到一些粗面，又从房梁上取下最后一块腊肉，这是弟弟最后一次给自己送来的，自己最后一顿饭吃这个倒也合适！
面揉了揉，扯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直接放进水里煮，腊肉也一样放进水里煮。
填饱了肚子，许虎又把甲胄穿在身上，横刀绑在肩上他的横刀与旁人不同，是特制的，刀刃比一般的横刀长一尺，刀身的宽度和厚度也比一般的横刀多一倍，重量自然也是普通横刀的一倍还多。
弩箭就算了，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取巧的武器。一切都准备好，走出房门，最后深深的看了院子一眼，脑海里闪过一个明媚的面容。
自己终究是一个没有福气的人，就是辜负了都尉的好意有些抱歉，不过都尉那么疼自己的妹妹，肯定会再给他的妹妹寻一良人！
来到历城县衙求见县令，许虎在历城县其实还算有名，而且历城县令昨天就已经得到禀报，这会儿便亲自迎了出来。
“见过县尊！”许虎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许校尉，里面请！”
进了县衙，历城县令见许虎一脸平静，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便轻声说道：
“许校尉，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你放心，本官已经禀告过齐州都督府别驾，定会上书朝廷给许校尉你的弟弟妹妹讨一个公道！”
“多谢县尊，卑职前来便是想问问县尊，要是陛下知晓此事，会如何处置齐王？”许虎拱手问道。
“许校尉，你是军伍中人，对这些事可能不太了解，本官也就直说了吧，陛下即使知道此事，对齐王最多也就是训斥一顿！
不过昨日动手之人肯定会受到处罚的！”历城县令苦笑着说道。
许虎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起身朝着历城县令拱拱手，说道：
“多谢县尊解惑！卑职告退！”
“许校尉，你放心，陛下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历城县令轻声说道。
“卑职告退！”
历城县令亲自把许虎送出了县衙，看着许虎的身影消失了街口，又重重叹了口气。
许虎去找历城县令，只是为了佐证自己的想法，不过从县衙出来后，他就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皇帝也是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儿子指使护卫杀了人就杀自己的儿子给别人抵命？
公道总归还是要自己去讨！
齐王居住在驿馆并不是什么秘密，许虎作为折冲府的校尉自然也是知道的，来到驿馆，看着驿馆外面站着的护卫，许虎知道自己来的正是时候，齐王应该还没有出驿馆。
当许虎走近后，一个护卫就走过来，沉声问道：
“站住，干什么的？”
“某有事要找齐王，还望尊驾不要阻拦！”许虎脸色平静的说道。
“齐王召你来的？”护卫疑惑的问道。
许虎摇摇头。
“滚！”
护卫脸上顿时变得阴沉。
许虎却是摇了摇头，抬脚就往前面走去，护卫心中一跳，扬起横刀就朝着许虎砸了下去。
身子极快的往边上让过横刀，许虎抬手一拳打在护卫胸口便直接把护卫打的昏死过去。
“来人！有刺客！”
见许虎来者不善，而且一个照面就放倒了自己的同伴，守在门口的其他护卫一边喊，一边抽出横刀朝着许虎冲了过来。
许虎从身上取下横刀，丢掉刀鞘，朝着护卫冲了过去。
“有刺客！”
“有刺客！”
驿馆里只住着李愔和他的护卫，自从许虎从门口杀进去后，伴随着护卫发出的一声声惨叫，李愔也听到外面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喊声。
“什么人敢刺杀本王？啊？什么人？”李愔大声问道。他身边的护卫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护卫队长却是一脸凝重，轻声劝道：
“王爷，您还是先离开吧，卑职先护送您去齐州都督府！”
“彼其娘之，去齐州都督府干什么？刺客就一个人，你们有一百多个人，一百多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人？”李愔破口大骂。
护卫队长不敢再劝，只是把好手都叫回来守在李愔的卧室外面。
让他不安的是，仅仅过了小半个时辰，砍杀的声音已经来到了李愔的卧室外面。
此时李愔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护卫队长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甲胄，左右环视了一眼，目光阴沉的盯着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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