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引魂幡现（中）

苏语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后背都湿透了。“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的杀气弱了。”老吴小声说，“在战场上，一个人的情绪，是藏不住的。你刚才那状态，恨不得跳下去跟人拼命。”

苏语没再说话，心里对老吴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两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趴着，直到凌晨三点。就在苏语的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胡同口，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橘黄色的环卫工制服，推着一辆垃圾车，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动作娴熟地用铁锹把地上的落叶和垃圾扫进车里，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可老吴的眼睛，却眯了起来。“不对劲儿。”他用气声说道。

“怎么了？”苏语也打起了精神。

“你看他的鞋，”老吴说，“太干净了，还有他走路的姿势，每一步的距离都差不多，腰板挺得太直，这都是受过训练的人才有的习惯。”

苏语顺着他的话仔细看去，果然发现了问题。那个环卫工，看似在专心扫地，可他的眼神，却总是不着痕迹地往周围的窗户和墙角瞟，那是一种高度警惕的姿态。

垃圾车推到了那个拴马桩旁边。环卫工弯下腰，像是要去捡石头底下的一个塑料袋。在他身体的掩护下，另一只手从垃圾车的夹层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不大，黑乎乎的，借着昏暗的路灯，苏语看见，那似乎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黑色小旗子。环卫工把那面小旗子，迅速地插进了拴马桩旁边的泥土里，又用脚踩了踩，最后，才把那个塑料袋捡起来，扔进车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前后不过五秒钟。

就在那面小旗子被埋入土里的瞬间，苏语脑子里，那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哭声，瞬间变成了一场上百个婴儿同时发出的，凄厉绝望的哀嚎。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才没叫出声。

“稳住。”老吴的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股沉稳的力量传了过来。

苏语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劲儿来，再看那个环卫工，他已经推着车，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我操……”苏语低声骂了一句，“就是他！”

他刚想动，就被老吴按住了。“别动。”

两个人又在露台上等了足足五分钟，确认那个环卫工已经走远了，才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他妈的，这帮孙子还真派人来‘施肥’啊。”苏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走，跟上去看看。”老吴带着苏语，远远地跟在那个环卫工身后。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穿梭在一条条狭窄黑暗的小胡同里，利用墙角和阴影，完美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苏语跟在他后面，学着他的样子，猫着腰，放轻脚步，心里暗暗佩服，这哪儿像个六十岁的修车师傅，整个一特种兵。

那个环卫工推着车，在胡同里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一个大杂院门口，他把车停在墙角，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最里边的一扇门，闪身进去了。

“记下这个门牌号。”老吴指了指门上那个模糊的数字，“咱们撤。”

两人没再停留，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回到苏语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四哥和陈罗生已经回来了，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谁也没睡。

“有发现吗？”四哥见他们进门，问道。

“逮着一条‘鱼’。”老吴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苏语则把他的感受，和那面黑色小旗子的样子，详细地描述给了陈罗生听。

“黑布为底，巴掌大小，上面应该还有用朱砂或者血画的符文……”陈罗生听完站起身，走进房间，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一本古籍。

“找到了。”他指着书页上的一幅插图，“你们看，是不是这个？”

那插图上画的，正是一面黑色的小幡，幡面上画着扭曲的鬼脸和看不懂的符号，幡杆的顶端，还系着一撮儿头发。

“《南疆异物志》记载，这东西叫‘引魂幡’，是苗疆黑巫术里的一种法器。”陈罗生用手指着上面的小字，念出来。

“它的作用，不是杀人，也不是害人，而是‘引路’。那些被‘夜哭郎石’吸走的婴孩生气，原本是散乱无主的，但这‘引魂幡’一插下去，就等于给那些‘生气’立了个灯塔，把它们全都聚集起来，然后，引导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这是在收割……”四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们布下‘百子夺龙’局，用‘夜哭郎石’当镰刀，收割这片地界儿的生气，然后，再用‘引魂幡’当管道，把这些收割来的东西，输送到一个地方去。”

“这他妈的……也太扯了吧。”苏语听得头皮发麻，“他们收集这么多孩子的生气，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陈罗生摇了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但我知道，能用得上这么多纯净生气的，绝对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仪式。他们很可能在……在‘喂养’什么东西，或者，在准备一场规模大到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祭祀。”

百目会的阴谋，像一个巨大的冰山，他们拼了命，也只是才刚刚凿开了一个小角。

“那个假环卫工，怎么办？”苏语此刻恨得牙痒痒，“要不要现在就去把他揪出来？”

“不行，”老吴断然否定，“他只是个跑腿的，我们现在动他，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他住的那个大杂院，人员混杂，冒然闯进去，咱们不占优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还干等着吧。”苏语吧嗒吧嗒地按着打火机，窜出来的火苗儿灭了又燃起，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等，”老吴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地图上，“等一个机会。这个跑腿的，他不可能只去那一个地方，他肯定要去维护所有的‘气眼’。我们只要摸清他的行动路线，就能推断出，这些‘生气’，最终被输送到了哪里。”

“你是说，咱们跟着他？”

“对，”老吴点了点头，“从明天开始，我们轮班，二十四小时，盯住那个院子。他只要一出来，我们就跟上。”

苏语看着老吴那张写满了风霜的脸，心里忽然踏实了不少。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和百目会的这场暗战，算是开响了第一枪，再也停不下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四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一样，运转了起来。

老吴负责总指挥和白天的盯梢，他总能找到最不起眼的角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晒太阳的闲散大爷，或者一个等活儿的力工。

苏语和陈罗生负责前半夜，两个人挤在老吴那辆破吉普里，车窗上贴着深色的膜，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

四哥负责后半夜，他直接在离那个大杂院不远的一个顶楼，租了个小仓库，从窗口，正好能把大杂院的门口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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