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引魂幡现（上）

陈罗生这一夜睡得格外沉，苏语哼出的那段调子，像是一首温柔的摇篮曲，将陈罗生拥在襁褓里，安抚着他一直紧张压抑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同样精神焕发的苏语在客厅的小餐桌上气呼呼的，手里还捏着半根老吴买回来的油条。“我操，不行，我坐不住了，这帮孙子对刚出生的孩子下手，这他妈比在背后捅我一刀还恶心，我非得去把那几块破石头全给它砸了不可。”

“你砸了管什么用？”四哥搅拌着碗里的豆腐脑，抬眼看了看苏语，“阵眼是那些石头，可施咒的人还在，你今天砸了，他们明天就能换个地方再埋，打草惊蛇，咱们就更被动了。”

老吴嘴里还叼着小半口包子，把他的大背包搁在地上，正往里头塞东西，有缠着胶带的手电，有几卷看着不起眼的细麻绳，还有一小瓶装在喷壶里的液体。

“老四……嚯得对，”老吴口齿不清地接话，包子差点儿掉地上，他紧着嚼了几口，咽下去，才接着说，“咱们现在连对方是人是鬼都没摸清，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冲上去，那是送死，不是帮忙。”

陈罗生一直在捣鼓他的笔记本电脑，手边上还放着半碗没喝完的豆浆，屏幕上是那张画满了标记点的地图，“《民瘴考》里记载，‘石缘咒’最怕的就是施术者被反噬。我们得找到那个布阵和维护阵法的人，他才是破局的关键。直接破坏‘气眼’，很可能会导致阵法里的怨气瞬间失控，到时候遭殃的，还是那片胡同的居民。”

苏语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泄愤似的把油条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骂起来，“那他妈……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听着……那些孩子哭？”

老吴拉上背包的拉链，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等。”他吐出一个字。

“等？”苏语没明白。

“等天黑，”老吴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苏语从未见过的冷静和锋利，“既然这些石头需要维护，那他们就一定会再来。咱们不去找他们，等他们自己送上门。”

老吴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直接：蹲守。四哥会意，他走到陈罗生旁边，指着地图上那十几个点：“这片区域太大，我们四个人得分开。老吴和苏语一组，负责官书院胡同那个拴马桩，那里是所有‘气眼’里怨气最重的地方，也是苏语感应最强烈的，他们要动手脚，肯定会先从那儿开始。”

他又看向陈罗生：“咱们俩负责剩下的，以雍和宫和国子监大街为中轴线，一东一西，分头巡查，对方很可能不止一个人，发现情况，不要轻举妄动，手机联系。”

老吴和苏语都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我没也问题。”陈罗生合上了电脑，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下午，老吴开着他那辆破吉普，载着苏语和陈罗生又去了一趟官书院胡同。四哥留在店里，说是要准备点儿“家伙事儿”。

车停在胡同口，老吴没让他们下车，而是自己一个人下了车，像个遛弯儿的大爷一样，在胡同里溜达了一圈，前后也就十来分钟。

他回到车上，拿过陈罗生写写画画的草稿纸和笔，在上面画了个草图。

“胡同里有三个监控探头，两个是坏的，一个是好的，正对着王大妈家门口。但是，”老吴用笔在草图上画了个叉，“那个好探头的电线，被人为剪断过，又用胶带缠上了，做得很隐蔽，不仔细看发现不了。这说明，来这儿的人，很专业，反侦察意识很强。”

他接着又画了几个圈：“胡同里有三个还不错的观察点。第一个，王大妈家斜对面那栋二层小楼，顶楼那户人家好像没人住，窗户一直关着，从那儿能看清整个胡同的动静。第二个，胡同中段那个公共厕所的房顶，视野开阔，但容易暴露。第三个……”

老吴指了指离拴马桩不到二十米远的一个大垃圾桶，“这儿，虽然脏了点儿，但只要往里一蹲，谁也想不到里面会藏着人。”

陈罗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那套基于古籍和逻辑的推演，在老吴这种纯实战经验面前，显得有些过于“纸上谈兵”。

当天晚上，官书院胡同里。

苏语跟在老吴身后，两个人跟做贼似的，贴着墙根儿，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一条更窄的岔道。“就这儿。”老吴指了指头顶。

正是下午老吴看好的第一个观察点，王大妈家斜对面那栋二层小楼，一个搭着石棉瓦的破旧露台，底下堆满了废弃的木料和旧家具，看着像是个废品回收点。

“上得去吗？”苏语抬头看了看，那露台离地少说也有三米高。

老吴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在手里一甩，发出“咔哒”一声。苏语凑过去一看，是个带绳子的三爪钩。只见老吴掂了掂分量，手臂一抡，那爪钩带着风声就飞了上去，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了露台的水泥栏杆上。

他拽了拽，确认牢固后，对苏语一歪头：“你先上。”苏语也不含糊，抓住绳子，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爬了上去。这露台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角落里甚至还结着蜘蛛网。苏语刚站稳，老吴就跟着上来了，动作比他还利索，落地时几乎都没发出声音。

“趴下。”老吴压低了声音。

两个人匍匐在石棉瓦上，从栏杆的缝隙里，正好能看到斜对面那户人家门口的拴马桩，视野绝佳，而且他们身处暗处，底下的人只要不刻意抬头，绝对发现不了。

老吴从包里掏出个望远镜，递给他，“盯住了，别眨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苏语能听到那瘆人的哭声。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一声接着一声，魔音贯耳，搅得他心神不宁。

“妈的……”他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闭嘴。”老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当这是在电影院看电影呢？动一下，底下的人就能发现。战场上，你这种的，第一个死。”

苏语被他怼得没话说，只好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他又熬了十几分钟，感觉自己快疯了，脑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响，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那哭声的节奏，一抽一抽地疼。

“静下心来，”老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着对面那根电线杆，数上面的小广告，把你的注意力，从耳朵转移到眼睛上。”

苏语深吸一口气，照着老吴说的去做。

一，二，三……

他越是想集中精神，脑子里的哭声就越是吵闹，烦躁，愤怒，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实在受不了了……他闭上眼，开始回忆昨晚上那个记忆中的调子，试着在心里哼唱起来。

“嗯……呐……咿……呀……”

那段古老而又熟悉的旋律，在他脑子里像个净化器一般，将那尖锐的哭声，慢慢分解，随后净化掉……那股烦躁果然渐渐平息了。

“有长进。”老吴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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