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叛国又何妨
而牛村里,
日头已过正午,晒谷场的尘土被风卷着打旋。
老村长的声音像被晒干的柴禾,发着颤,眼里布满红血丝。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枚沾了泥的铜钱,指腹碾掉灰,又一枚一枚重新捡了起来。
“村长!”
林大壮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三分,
“这村子,咱不能舍!”
站在后面的林石头突然梗着脖子喊:“就是!俺爹娘埋在后山,俺死也不离开!”
人群里起了阵骚动,有人蹲在地上抓头发,
有人攥着刀把来回蹭,木柄被汗浸得发亮。
村长这时开口:
“可……可那是叛国罪啊……”
他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让刚冒头的火气凉了半截。
“叛国罪?”
刑者忽然说道,
他指尖敲了敲地上的石子阵,冷笑一声:
“边疆告急是真,但县令要二十人,
村里拢共才三十七口,老的老,小的小,
说白了!这就是想让大伙儿去死啊。”
林昭蹲下身,摊开那张画着阵形的糙纸,
想杀戮的心已经按捺不住了,炭笔线条都被他指腹磨得发毛:
“要么,被他们拉去当送死,要么……”
虽然后半句没有说出来,但是大伙儿心里都非常清楚。
“跟他们拼了!”其中终于有人喊了出来。
明叔猛地拍了下大腿,膝盖磕在地上的石子上,疼得龇牙咧嘴也没顾:
“从以前到现在凡是去当兵的,有谁回来过吗?其中我两个儿子,十多年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所以官差的话,信不得!”
“没错,官粮我们都抢了,还怕几个官差?”
“对,我们不怕,我们跟他们拼了!”
“反正都是死,死我们也要死的有值当!”
……
这时村长出来压了压手,轻声说出了众人最想听的两个字:
“拼了!”
而林石头却攥紧了手里的木矛杆,杆头的毛刺扎进掌心,他却没觉出疼。
“哥,”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比清晨请战时更稳,
“梦里爹让我跟紧你,你去哪,我去哪。”
林大壮扭头看他,少年眼里的光比昨夜梦里的灶火还亮。
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结实的牙,同样说道:
“拼了。”
两个字像块石头落进油锅里,炸得众人瞬间红了眼。
“村长,大壮哥说拼,咱就拼!”
“让他们瞧瞧,我们牛村并不是好惹的!”
老村长望着吵嚷的众人,忽然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脸。
没人看见他是在擦汗,还是在擦泪,只听他哑着嗓子说:
“拼……要拼,但得想个法子,不能硬碰硬。”
刑者弯腰将散落的石子归拢,重新摆成个更密的阵:“他们明天来多少人?”
“刚才看是五个。”
林昭回忆着,
“但县府不可能只派五个来押人,说不定藏在附近的还有。”
“不管多少,先按三十人备。”
刑者指尖点在阵眼,
“柱子带左路,明天藏在村口那片老槐林里,见着骑马的就射马腿,别伤人,先断他们的腿。
记得今晚多准备一些木箭,别等到明天不够用。”
“正门我守,”
林大壮把刀往地上一顿,“就守在晒谷场,他们要抓人,先过我这关。”
“右路我来守,”
林昭折了根竹枝,在地上画村口的岔路,
“差役要是往村里冲,咱就把晒谷场上的那道石碾子推过去,堵死他们的退路。”
在场的人都有了任务之后,
刑者顿了顿,看向小米和地瓜:
“你俩今晚守夜!”
小米和地瓜立刻挺直腰板,齐声应:“好!”
两人年龄最小,不适合正面厮杀,又没有趁手的刀,只能暂时先安排其他的任务。
老村长看着地上的图,忽然想起什么,颤巍巍地说:“村东头的菜窖能藏人,老弱妇孺……”
“不藏!”
林大壮打断他,“让婶子们把家里的菜刀、扁担都备好,站在晒谷场边上看着。
有我,林昭和刑大哥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晾他们也伤不了婶子们一毫!”
“大壮说得对!”
刑者点头同意
“刑者大哥,林昭兄弟,谢谢你们!”
林大壮看着刑者和林昭,如此帮衬牛村,发自肺腑的感谢。
“咱们都是殿下的人,帮你也是帮我,以后万万不可说这些话!接下来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帮牛村度过这次难关。”
刑者拍了拍林大壮的肩膀。
而林昭却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只是看他们不顺眼,你不要多想。”
林昭看不过他们是其次,主要也想帮帮这里朴实的村民,
最后就是能变强。
想到这里林昭便舔了舔嘴唇。
日头斜斜地挂在西山顶时,晒谷场上众人散去,
地上的铜钱,也重新回到了村长的口袋。
有的人去制作弓箭,自己制作简易的靶子练习;
有人去加固村口的矮墙,搬来的石头堆得像座小山;
小米和地瓜,却扛着柴刀往村口跑,影子在地上蹦得老高。
林石头跟着林昭去看那道石碾子,碾盘足有半人高,得四个壮汉才推得动。
“明天能推得动吗?”
林石头摸了摸冰凉的石面,对着林昭不确定的问道。
林昭往他手里塞了块窝头:
“看不起谁呢?别说一个石碾子,就算再加两个,我也能推动!”
“那你和大壮哥谁更厉害?”
林石头一个灵魂发问。
“正面厮杀的话,你大壮哥更厉害,如果偷袭的话,我一招能秒了你大壮哥。”
林昭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林石头咬了口窝头,米香混着风里的草木气,
林昭的话,让他来了兴趣。
可惜林昭摆摆手,不愿再说。
夜色漫上来时,
晒谷场的灯盏亮了。
不是油灯,是村民们点的火把,
十七支火把围成圈,照得地上的阵形影子忽明忽暗。
刑者正教众人记暗号,拍三下手是左路动手,
吹声口哨是中路接战,敲石碾子三声是右路合围。
林大壮站在圈外,望着火光里众人的脸,忽然扯开嗓子喊:
“都记牢了吗?”
“记住了!”
“你们谁要是怕了,现在可以退出,我林大壮绝不怪他!”
“不怕!”
十七人的声音撞在山坳里,惊飞了槐树上的夜鸟。
老村长提着壶水走来,给每人碗里倒了半碗,水纹里晃着跳动的火光。
“喝口热的,”
他说,“明天……我跟大伙儿一块儿去?”
林大壮正要起身开口阻止,
一旁的刑者却一把将林大壮按了回去。
“行,我同意了。”
因为刑者知道,有些东西比性命还重要,阻止是阻止不了的。
何况他还是牛村村长,理应起到带头作用。
而一旁的林石头捧着碗,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
又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林大壮,
最后看了看举着火把的众人,忽然觉得,这碗里的不是水,是比血还热的东西。
夜渐深,
火把一个个灭了,只有村口的矮墙后还藏着俩小小的身影,
小米和地瓜抱着柴刀,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两头守着家的小狼。
天刚刚泛起鱼肚白,星星还在天上眨着困眼,
地上的草垛已经被露水打湿,晒谷场的石碾子也浸着潮气。
林石头做了个噩梦,瞬间清醒,往旁边摸了摸,
林大壮的位置空着,只有草席上留着点余温。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门前的老槐树下亮着点微光。
林大壮正蹲在那儿磨柴刀,青石磨石上“沙沙”响,火星子随着刀刃起落,溅在他黧黑的手背上。
“醒了?”
林大壮头也没抬,“去把那捆麻绳解开,给刀柄再缠两道,省得滑手。”
林石头应着,摸到墙角的麻绳。
手指触到粗糙的麻线时,忽然想起小时候跟哥一起玩的快乐时光,喉头动了动,
“哥!”
他低声说,“你说……明天会咋样?”
磨石声停了。
林大壮把柴刀举到眼前,刀刃映着晨光,亮得晃眼。
“能咋样?”
他嗤笑一声,用袖口擦了擦刀身,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变得这么强的吗?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两人闲谈间,太阳已爬出山坳,众人也陆续聚集到了晒谷场上。
老村长背着个布包,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走过来,
布包里鼓鼓囊囊的,他解开绳结,倒出一堆草药,
止血的蒲公英、消炎的马齿苋,还有几截缠着红布的艾草。
“到时候你们别光顾着往前冲,受了伤就到老头子这里来。”
老村长说完之后,便又把布包收了起来,重新背在身后。
他的手又重新握紧了柴刀,
“您这刀……”
林大壮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老村长却笑了,把刀往地上顿了顿:
“别看它旧,当年我爹用它劈过熊瞎子。”
林大壮小时候便听村长说过这个故事,没想到村长这事又提起。
要知道熊瞎子现在在他面前,只是一刀的事情。
林大壮抬头望了望村口的方向,
矮墙后的两个小身影还没动,像两截扎在土里的小树苗。
“小米和地瓜……”
话没说完,两人顶着黑眼圈跑了过来。
“你俩昨晚都没睡啊?”
“我和地瓜不困,你说是不是啊?地瓜?”
两人违心地回答道,生怕不带他们一起去。
“对,对,对!我们不困。”
林大壮正要说些什么,便被刑者敲石头的声音打断了。
“啪!啪!啪!”
林大壮抬眼,见众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左边看,
拍三下手是左路动手,这暗号早已刻进骨头里了。
刑者点点头:“记牢了就好。”
林石头攥紧了手里的麻绳,掌心沁出的汗把麻线浸得发潮。
他看了看扛着柴刀的哥,
看了看在前面指挥众人的刑者,
看了看背着草药的老村长,
看了看蹲在地上帮人缠刀柄的林昭,
忽然狠狠点头:“懂了。”
天光大亮时,晒谷场的土被踩得实实的。
十七个人站成三排,手里的柴刀、弓箭在太阳下闪着光。
“地瓜,小米,”
刑者对着俩孩子吩咐道,“你俩找个高地,要是有情况,就使劲敲三下石头。”
小米和地瓜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转身往高坡上跑,柴刀在裤腿边晃悠,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林大壮见刑者已安排妥当,深吸一口气,把从属刀往肩上一横: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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