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放我走
姜音手腕上那圈青紫的印子，火辣辣地疼了整整三天。她缩在临华殿偏殿的窗台下面，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墙。
殿里烧着最好的炭，暖烘烘的，可那点热气一点也钻不进她的身体里。她现在身上就一件薄薄的白中衣，光着脚踩在金砖上，那股凉气顺着脚底心一个劲儿往上冒。
桌上放着早饭，做得特别好。热气腾腾的粥，亮晶晶的虾饺，还有几样小菜，一碟玫瑰酥刚烤好，甜香味儿一阵阵地飘过来，把空了好几天的肚子都勾搭得难受。
她就扫了一眼，理都没理，又把视线转开了。
胃里空得抽着疼，头一阵阵地发晕，人也虚得慌。她只能死死咬着嘴唇里的嫩肉，尝到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儿才算完。这点疼，跟心口那个大窟窿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莲青的脸，墨忱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还有他走之前说的那句“等朕抓到墨恒那个叛徒，在回来同你说”。
这些东西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乱成一团。
离开去找舅舅。
她现在就这一个念头。
这个好看得跟金子做的笼子一样的地方，多待一秒钟都会让她快喘不上气。她不想再被人当个玩意儿耍，不想再被关着，不想再被人这么折腾了。
殿外面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很稳，带着一股让人心里发慌的劲儿。
是墨忱。
姜音整个身子一下子就绷住了，她赶紧闭上眼，把头往膝盖里埋得更深，不看不听不说，就当自己不存在。
殿门被人推开，外头清早的冷风灌了进来。
墨忱进来了，身上那件沾了血的黑衣服已经换掉了，现在穿的是一身暗紫色的常服，上面绣着金龙。袖子很宽，把他那条断了的胳膊遮得严严实实，可他身上那股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气，一点都遮不住。他的脸还是白的，眼里的红血丝少了点，但那股累到骨子里的疲惫更重了。
他一进来，眼睛就盯死了缩在窗台下的姜音。他看着她瘦得可怜的影子，看着她光着的脚，再看看桌上那一口没动的早饭，他本来就抿着的嘴唇，又往下压了压，绷成一条又冷又硬的线。
他挥了挥手，殿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把外面的一切都隔开了。
殿里就剩下他们俩。空气安静得吓人，只有炭盆里的炭偶尔“噼啪”响一下。
墨忱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靴子踩在地上，声音特别清楚，每一下都跟踩在姜音的心尖上一样。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高大的影子一下子就把她整个罩住了。
他看着她把头埋起来不看人的样子，看着她因为不吃饭而更显单薄的肩膀，一股说不出来的火气夹着烦躁，猛地就冲了上来。他硬是把那股想发火的劲儿压下去，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一点，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命令的口气。
“起来，把饭吃了。”
姜音一动不动，连眼睫毛都没抖一下。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墨忱的耐心很快就用完了。他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带着被人无视的火气。
“姜音，朕在跟你说话！”
这一次，姜音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抬头。她只是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恨不得缩成一个谁也碰不到的点。
看她这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墨忱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烧到了头顶！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仅剩的左手带着风就伸了过去，想把她从地上抓起来！
“你非要跟朕对着干是不是？！”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姜音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本来什么麻木的眼睛里，这会儿烧着冰冷的火，那火跟淬了毒一样，直直地扎向他！
“别碰我！”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因为太虚弱，气都喘不匀，可话里的那股劲儿，却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决绝。
“放我走！否则，你就等着给我收尸！”
那眼神里的恨和决绝，真就跟一把冰刀子，狠狠捅进了墨忱的心里！他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你……”
他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可被她那种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一阵尖锐的刺痛，混着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抓住了他。
她竟然用死来威胁他？
为了离开他？
为了去找舅舅？
愤怒、不甘心，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没感觉过的恐慌，在他胸口里乱冲乱撞。他想大吼，想把眼前的东西都砸了，想把她锁起来，让她这辈子都说不出“离开”这两个字！
可他看着她那张可怜又惨白的脸，看着她手腕上还没全消下去的青紫色，看着她眼睛里那股不要命的恨意……
那股翻江倒海的火气，突然就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只剩下冰冷的灰和更深的疲惫。
他猛地收回手，五根手指紧紧攥成拳头，骨节捏得咯咯响，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得要命，有愤怒，有压抑，还有一点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受伤。
最后，他一个字都没说，带着一身快要爆炸的低气压，猛地转身，大步走出了偏殿。
沉重的殿门被他甩得“哐”一声巨响，整个宫殿都跟着抖了一下。
那声巨响让姜音的身子狠狠一颤。
她看着那扇关紧的殿门，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突然就软了，一股更深的虚脱感涌了上来。她没力气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把薄薄的中衣都浸湿了。
他走了。
可她心里一点都没觉得轻松，只有更深的绝望。她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放她走的。这场没声音的仗，才刚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就是重复的折磨。
墨忱每天都来。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傍晚。他不再硬要碰她，也不再大声骂她。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走进来，安安静静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压得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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