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做不到
殿里总是摆满了各种好吃的，香味儿不停地勾着人。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换着，生怕东西凉了。姜音还是固执地扭着头，看都不看一眼。饿的感觉像一只手，白天晚上地挠着她的胃，头晕眼花的时候越来越多。她只能不停地喝水，勉强撑着。
没错，她在绝食，如果出不去，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被囚在这种变相的牢笼中。
饿得受不了的姜音，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一软，就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好像看见那个高大的影子猛地冲了过来，一条有力的胳膊及时托住了她。
一股很浓的混着龙涎香和药味的男人气息，一下子把她整个人都包围了。
“姜音！”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惊惶。
那一下触碰，让姜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用尽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狠狠把他推开！
“走开！”
她整个人摔坐回地上，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可她还是抬起了头，那双眼睛因为虚弱显得特别大，里面却烧着不肯熄灭的火，死死地瞪着他。
墨忱被她推得退了半步，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地上那个女人，明明虚弱的快死了，却还是竖起了满身的刺来反抗。他看着她眼睛里一点不掺假的恨，胸口闷得厉害，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墨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复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很久，有气，有不甘，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伤感。墨忱猛地收回手，又一次转过身，迈着比来时沉重得多的步子，走了。
殿门关上，也隔绝了他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
姜音靠着冰冷的墙大口喘气，心口那个位置，除了恨，好像还多了一点说不出来的酸涩和迷茫。
刚刚被他扶住的时候，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还有他眼睛里那种她从没见过的痛……
一根很细很小的刺，扎进了她那颗已经死了的心里。她用力甩了甩头，要把这种可笑的感觉甩出去。
他是暴君！
是关着她的魔鬼！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都是为了让她听话！
不能心软！
绝对不能！
……
御书房里，墨味和药味混在一起，很浓。
墨忱坐在御案后面，面前的奏折堆得跟小山似的。
他手里的朱笔悬在空中，一滴墨汁掉下来，在白色的纸上晕开一团黑，特别扎眼。他却一点都没注意到。眼神根本不在奏折上，而是飘出了窗户，看着临华殿的方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底深处是压不下去的烦躁，还有一种被关起来的野兽才有的挣扎。
两天了。
整整两天，那个女人一口水都没喝，一粒米都没吃。她用沉默，用越来越虚弱的身体，给他筑起了一道墙，一道他怎么都攻不破的墙。
每次走进那个偏殿，看见她缩在角落里，不肯低头，不肯屈服，他的心就被人用手狠狠攥住，越攥越紧，疼得他喘不过来气。
生气吗？
当然生气！
他恨不得捏住她的脖子，撬开她的嘴，把那些好吃的硬灌进去！
他是皇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顶撞过？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逼过？
可比生气更多的，是一种没办法的无力感。
想起她被墨恒塞进囚车，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
更想起莲青死的时候，她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眼睛里只剩下要把一切都毁掉的恨……
这些画面，白天黑夜地在他脑子里转，折磨着他。他以前觉得，他对她只是想占有，只是想报复。
他恨她姓姜，恨她是那个害死阿鸢的暴君的女儿。他折磨她，关着她，看着她痛苦，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心上那个叫“阿鸢”的窟窿填满一点。
可墨恒把一切都撕开了。
阿鸢的死，从头到尾都是墨恒的阴谋！他所谓的刻骨仇恨，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姜音，这个被他恨错了人，被他百般折辱，姜音才是那个最无辜的那一个。
这个事实，把他的信念砸得粉碎。
仇恨这个支柱塌了，那些被他故意不去想、故意扭曲的感情，一下子全都冲了出来，冲垮了他的理智。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看到她快死了的时候，那种心跳都要停了的恐慌？看到她被人抓住的时候，那种想杀光所有人的愤怒？还是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守在床边，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那种从没有过的，想要紧紧抓住什么的冲动？
他分不清。他只知道，当他看到她用不吃饭来对抗他，用自己的命来换取离开他的自由时，那种灭顶的恐慌和心痛，比打输了任何一场仗都让他难受。
他害怕她真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他面前。和她的婢女那个叫莲青的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一万倍！
这个念头一出来，墨忱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朱笔，硬木的笔杆子快要被他捏断！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地鼓起来。
“陛下？”
旁边站着的王福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声音里都是担心。
“您的药凉了。”
墨忱这才回过神，看了一眼桌上那碗早就冷掉的黑乎乎的药汁。太医给他开的，治他断臂的伤，也治他这几天心力交瘁的内伤。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
“拿走。”
王福不敢多说，赶紧把药碗端走了。
墨忱的目光又投向了临华殿的方向，眼神变得更深，更复杂。
放她走？
这个念头钻进他脑子里，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不！
他做不到！
一想到她离开皇宫，离开他的视线，可能会再被墨恒抓住，或者被她舅舅的消息继续利用，甚至永远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那一股剜心挖肺的剧痛瞬间就包住了他的全身。
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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