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愿望
两个人并排走在人堆里。侍卫们散在四周，不远不近地跟着，把太挤的人群隔开。
周围吵得不行，可他们俩之间，却安静得古怪。
姜音的眼神被那些好看的花灯给勾住了，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墨忱也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眼睛里跳动的光。
“夫人买盏花灯吧。许个愿，河神娘娘会保佑的！”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小辫子，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提着一篮子莲花灯，挤到了姜音跟前，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姜音停下脚，看着小姑娘篮子里那些用彩纸糊的小灯，心里动了一下。
可她身上没钱。
小姑娘看她犹豫，又瞧见了她身边气度不凡的墨忱，立刻机灵地把头转向他，声音又甜又软。
“这位郎君，给夫人买一盏灯吧！才三文钱。您看夫人多喜欢呀放一盏灯，保佑夫人平安喜乐，长长久久！”
“夫人”这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清清楚楚地掉进了墨忱死寂的心里，一下子就荡开了一圈圈的波纹。
长长久久……
他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一股说不出来的、带着巨大满足感的暖流，瞬间冲遍了全身，甚至把马上就要分开的那点苦涩都给冲淡了。
他下意识地去看姜音，正好对上她因为小姑娘的称呼，而微微泛红的侧脸，眼神里还带着点不知所措。
灯光下，她脸颊上那点淡淡的红色，比什么胭脂都好看。
墨忱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后他想都没想，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小姑娘手里。
“不用找了。”
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
小女孩看着手里那块比她篮子还值钱的银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全是惊喜。
她嘴里不停地说着：
“谢谢郎君！谢谢夫人！”
“祝郎君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她开心地挑了一盏最漂亮的粉色莲花灯，上面画着并蒂莲，直接塞到了姜音手里，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姜音手里拿着那盏灯，感觉轻飘飘的。小女孩的祝福还在耳朵边上，她的脸颊热得不行。
她不敢去看墨忱，只能低着头，手指在灯壁粗糙的彩纸上乱摸。
“走吧，去河边。”
墨忱的声音传过来，比平时听着要温和一些。
两人走到护城河边，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放灯了。一盏盏花灯被点燃，放进河里，顺着水流飘向远处。河里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好看得不真实。
河边有人卖笔墨，可以写心愿。
墨忱买了两份，把一支沾好墨的笔递给姜音。
“写个愿望吧。”
他看着河里飘远的灯，声音很轻，藏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他希望她的愿望里……能有他。
只要有一点点就行。
姜音接过笔，看着那张空白的小纸条，指尖有点抖。
愿望？
她的愿望……
她吸了一口气，河边的空气凉凉的，带着水汽和一点点烟火味。
她提笔，在纸条上很快地、很用力地写下几个字。
希望可以尽快找到舅舅。
希望自己可以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
希望莲青安息。
黑色的墨迹在白纸上晕开，清楚又决绝。
她把纸条小心地卷好，塞进莲花灯底下的小格子里。然后蹲下身，用火折子点燃了里面的小蜡烛。
橘黄色的火光跳了起来，照着她低垂的脸，让她看起来特别柔和。
墨忱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小心翼翼点灯的样子，心底那点说不清的期待和暖意，一点点地冒了出来。他也写好了自己的愿玩，但没急着放，眼神一直跟着她。
姜音双手捧着那盏灯，那里面是她全部的渴望。她轻轻地把灯放进水里，冰凉的河水从她指尖上漫过。粉色的小灯晃了晃，烛火也跟着摇了摇，然后就稳稳地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慢慢地、坚定地往远处飘。
她看着那盏灯越飘越远，看着那点代表“希望”的火光，眼睛里亮得吓人，墨忱也蹲下身，把自己的灯放进水里。他的眼神却没跟着自己的灯走，还是死死地盯着姜音那盏快要看不见的粉色莲花灯。
直到那点粉色完全汇入远处的灯火里，再也找不到了。
他站起来，看着姜音望着河面出神的侧脸，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他开口，声音很低，带着点试探。
“写了什么愿望？”
姜音回过神，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没了，又变回了平时那种安安静静，离人很远的样子。
她躲开他的目光，看向河里那片亮闪闪的灯海，声音很轻，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反驳。
“没什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愿望罢了。”
墨忱的心，跟着她这句话，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河风吹在脸上，带着水汽和烟火烧完的味道，有点凉。
墨忱站在姜音旁边，离她半步远。他的眼神却越过了眼前的灯河，死死地盯着那盏已经快要看不见的粉色莲花灯。
她到底写了什么？
那句“微不足道的小愿望”，像根针，扎在他心上最软的地方。他心里不踏实，一股强烈的冲动冒了上来。
他迫切地想知道，那盏小小的灯里，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关于他的东西？
就算是恨他也好，告别也行。
只要是跟他有关的。
他受不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被她完全排除在外的感觉。
“去。”
他头稍微偏了一下，声音压得非常低，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急切，对身后站着的陈锋吩咐。
“把河下游那盏粉色的莲花灯，捞上来。小心点，别弄湿了里面的字条。”
近卫眼里闪过惊讶，但马上就低下了头。
“是。”
他身子一动，就融进了夜色里，悄无声息地往河下游快步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和灯影里。
墨忱的目光又回到了姜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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