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芜州
列车抵达芜州是在当夜九点。
灯光在细雪中晕开一片昏黄。
车站广场前，慕嘉拖着行李箱，轮子碾过薄雪，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诺走在她身侧。
两人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又消散。
“学姐，跟叔叔阿姨打过招呼了吗”
林诺侧过头问。
慕嘉轻点头，手无意识地拉着行李箱拉杆。
她目光掠过远处零星的灯火，睫毛在眼下投下暗影，似乎在想着什么。
林诺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迟疑，温声道：
“我在车站附近订了酒店，明天再去拜访叔叔阿姨。”他顿了顿，又补充：“这个点确实有些晚了。”
慕嘉没解释。
父亲这些年生意失败，健康状况每况愈下。
此刻家里两人估计早早睡下。
就算去了，也见不到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拢了拢围巾。
“明天见，学姐。”林诺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站前广场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印在结了霜的地面上。
——
今天是个罕见的艳阳天。
上午十一点整，家属的门铃准时响起。
慕志升正坐在客厅看报纸，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老花镜，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冬天暖阳从门缝斜斜地洒进来，将林诺的影子拉长。
“叔叔好。”
林诺微欠身，双手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盒，“这是给二老带的补品和茶叶。”
慕志升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年轻时壮志未酬，到老了，就盼望着女儿嫁个良婿，以后过上好日子。
他一边接礼物，一边拍着林诺的肩膀：“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快进来坐吧。”
两人进门。
慕志升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说话时目光真诚，举止得体，年纪看着不大，处事倒稳重。
慕志升上周听到女儿要带人回来，十分开心。
母亲陈丽芳看到丈夫如此兴致，也不忍打扰，亲自下厨，给做了几个硬菜。
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
陈丽芳系着围裙探出头来：“小林到了？”她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快步走出来，“路上还顺利吧？”
“阿姨好。”林诺又恭敬地回，“我昨天是跟慕嘉一起来的。昨晚在酒店。”
“住酒店干什么？多浪费钱……”
陈丽芳说着，指使慕嘉，“你去把楼上收拾出来。让小林今晚住你表妹之前的那个房间。”
慕嘉抗拒：“妈，不要……”
陈丽芳容不得她拒绝，“快去。听话。”
慕嘉只能转身，做样子一般上了楼。
这处家属院，还是当初父亲下海经商之前，在单位时购买的，是二层小楼。
当初小姨陈丽秀工作不稳定，姨父陆文许在清水单位，所以表妹曾短暂寄住过他家。
现如今，表妹早已经出国留学了。
慕志升热情地拉着林诺在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一早摆好了水果跟坚果。
“听嘉嘉说你大四了，正准备读文许的博士？”他一边给林诺倒茶，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是的叔叔，我之前在金融机构实习，也就是在那儿遇到了慕嘉姐。离开后，感觉还是深造几年，对找工作更有帮助。”林诺双手接过茶杯，语气谦逊。
——
京市飞往芜州的航班。
飞机在平流层中平稳地飞行。
舷窗外，云海翻涌。
谢斯衍解开西装扣子，调整座椅靠背角度到舒适的位置，顺带看了一眼家族群。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到底拨通了母亲的视频电话。
“妈。”
他声音低沉。
画面里谢母正在插花，闻言放下银质剪刀：“斯衍？你这是在哪儿？”
她敏锐地注意到儿子身后的航空座椅。
“去芜州的航班上。”
谢斯衍调整了一下镜头，冲她道：“今年春节……可能不回去了。”
谢母闻言蹙眉。
“又是新的项目？”她忽然想到什么，“中建的年会你没出席，董事会的那群元老们又要...”
“有急事。”
谢斯衍打断得恰到好处。
——既不失礼，又不容追问。
电话挂断。
“这大过节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谢母放下手机，无奈摇头。
身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是……给您追儿媳妇去了吧？”
“瞎说，”谢母扭头，看向那人，“斯衍跟腾芷刚刚分手。不说现在他没有这样的心思，就是有……天天忙着工作，我哪来的儿媳妇？”
谢母完全不是容得下开玩笑的样子。
谢峣只能吐吐舌头，陪着笑脸，“小婶婶，我哥电话里怎么说的？”
“听说是去了芜州。中建在那边也有项目？我倒是不知道。阿泠有听说么？”
骤然被点名，谢泠一怔。
片刻后，她乖觉地摇头。
谢斯衍的事情，她一向不敢过问。
两人说是兄妹，但是到底不是一个妈所生。
谢斯衍只是她的堂哥。
何况他现在大权在握，中建说是他的也不为过，之前为了自己感情的事情，已经诸多费心。
她现在可不敢再去烦扰。
芜州？
聊到这地方，外间的程予安正巧推门进来，听到“芜州”二字，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一盏茶就泼到了旁边的地毯上。
“予安……？”
谢母作为在座唯一的长辈，眼风利落地朝他看去。
程予安将茶杯放到桌上，沉稳地命女佣过来收拾，边拿纸巾擦手，边道：“我没事。”
——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
吃完饭后，一家人在老宅贴春联，齐聚一趟哄谢老爷子开心。
白亿柔踩着细高跟踏进客厅时，谢泠刚把一个“福”字倒过来。
“予安哥哥，你要这么贴啦~”
程予安看着玻璃上的福字，面露尴尬。
从中午吃饭开始，他就有点心不在焉，脑海里回荡着“芜州”——
据他所知，这种南方城市，一向不是中建的业务范围，
何况有什么要紧项目，需要他这个大boss在大年下，不顾全家地飞过去？
项目上那些员工，是吃干饭的吗？
……
白亿柔将手中的爱马仕手袋递给佣人。
她径直走到里间，同谢母打招呼：
“伯母新年好。”
谢母正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品茶，见来人是她，才露出几分笑意：“亿柔来了，快坐。”
女佣立刻端上茶盏。
白亿柔接过，闻了一下茶香，不经意地开口：“斯衍...没回来过年？”
方才进来时，她打量在家的几人，没看到他的身影。
门外，也没停着他的车。
谢母放下茶盏，瓷器碰触红木茶几发出清脆的声响，“说是芜州有项目。”
说到这儿，她保养得宜的脸，浮现一丝不悦，“这孩子主意也是越来越大。”
白亿柔不说话，低头抿了口茶。
碧螺春的清香在舌尖化开。
谢母明显有点不开心，“亿柔，你也多劝着点。”
白亿柔面上答应，心理不免冷笑。
谢斯衍那里，现在哪里有她开口的余地……也就她差点流产，能让他有一点情绪波动了。
但这话白亿柔没说，只是笑得温婉：“我会的，伯母。”
谢母将她当作自己人，这是好事。
白家这些年产业凋零。
如果不是年少时在谢家寄居的这段经历，加上她嫁给了岑臣，现今这样荣华富贵的日子，她大约过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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