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死性不改的封四（1）

婆娘气得胸脯子一鼓一鼓的，手指头恨不得戳进封四的天灵盖，唾沫星子喷了他满脸：“银钱不是你造没的？当初是谁赌输了钱，被人堵着门骂祖宗？是谁大冬天窝在家里喝猫尿，地里的活计全撂下？俺花那俩钱，是给娃买糁子，给你补露棉花的破袄！你倒好，现在倒打一耙，怪起俺来了？”

她伸手抄起炕沿上的纳鞋锥子，虽没真往封四身上扎，却指着他的鼻子尖儿继续骂：“你个没脊梁骨的窝囊废！自己把地卖了，不敢找宁老鬼拼命，就知道跟俺耍横！俺当初真是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个不着调的货。”

封四被骂得耳朵根子发烫，心里的火气窜上来又压下去，看着婆娘哭红的眼，再瞅着炕角吓得直哆嗦的俩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憋了半天，他猛地一把推开婆娘：“俺跟你说不通！俺出去找活干，总比在家跟你吵吵强！”

“你走！有本事别回来！俺们娘仨饿死也不沾你一点光！”婆娘在后面喊得嗓子都哑了。

封四脚底下顿了顿，终究没回头，“哐当”一声摔了门，把满屋子的哭闹都隔在了身后。

出了村，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可封四没心思管这些，眼瞅着春耕的日子到了，地里的土都松泛了，各村的大户都在招扎觅汉。

他寻思着，先找个活干，挣俩铜子儿给家里买袋糁子，总不能真让娃饿着。

他先奔着隔壁村李老栓家去，刚到地头就看见李家扎觅汉正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

封四赶紧凑过去，脸上堆着笑：“李老爷，您这儿还缺人不？俺耕地、耙地都利索，给口饭吃，工钱少点也中。”

李老栓上下打量他一眼，撇着嘴说：“封四？你不是把地卖给宁老爷了吗？还有心思出来干活？俺们家可不敢雇你，宁老爷昨儿给俺捎信，说你这人不靠谱，别到时候误了春耕的活。”

封四心里一沉，又往南铁牛庙村的张财主家去。

刚到村口，就撞见同村扎觅汉的费大肚子。

费大肚子看见封四低着头往前走，没想搭理他。

封四瞅见费大肚子走了过来，赶紧迈着大步凑过去，伸手就拽住了人家的袖子：“费大肚子！你咋在这儿？不在家帮你家银子的耕地，跑南铁牛庙村干啥？”

费大肚子被他拽得一趔趄，皱着眉把袖子抽回来，拍了拍上面的土：“你瞎咋呼啥？俺家银子干活利索不用俺帮忙，俺出来找点活干，你管得着吗？”

他斜着眼瞅了封四一眼：“你来南铁牛庙村干啥？”

他说完一拍脑袋：“瞧俺这记性，忘了你把最后那四亩地卖给宁学祥。”

封四听费大肚子这话，脸“唰”地就沉了，跟蒙了层灰似的，刚还带着点笑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他强扯出个笑模样，声音也没刚才亮堂了：“是……是卖了地，家里揭不开锅了，俩娃饿得直哭，婆娘也天天跟俺吵，这不就出来寻寻活干，能挣俩铜子儿是俩，先顾着肚子再说。”

费大肚子瞅着他这模样，撇了撇嘴，往旁边挪了挪脚，压低了点声音：“寻活干？你怕不是还不知道吧？昨儿俺在宁家门口路过，听见宁学祥跟箩筐说，要跟周边几个村的财主都捎信，不让他们雇你。”

封四脸上那点强装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堵得慌。

他盯着地上的土坷垃，好一会儿才闷声说：“他……他真能这么绝？俺都把地卖给他了，还不让俺挣口饭吃？”

“绝？”费大肚子哼了一声，“还有更绝的呢，俺要是你就往县里走，没准有人能用你，周围这几个村子都被宁学祥打了招呼的，估计是没人敢用你了，俺先走了。”

费大肚子说完，手往肚子上摸了摸，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他皱着眉催道：“俺不跟你唠了，太阳都快晌午了，俺家银子肯定把饭做好了，再晚回去粥都没了！”

说着他就迈开步子，脚底下走得飞快，后脑勺的汗巾都晃了起来，还不忘回头冲封四喊一句：“你也赶紧寻路子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封四看着费大肚子的背影，没几步就拐进了张财主家的巷子，心里更沉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空落落的，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就灌了几口水。

风还在刮，吹得他肚子更饿，也更冷。

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心里犯起了难：去县里？一来一回得走大半天，要是再找不到活，岂不是白跑一趟？

可不去县里，周边村子又没人敢雇他，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家里人饿肚子？

他摸了摸怀里买地的五块大洋，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先去县里！不先找活了，先买袋糁子送回家。

这五块大洋，买袋糁子花不了多少，剩下的还能够自己在县里赌一手。

他们娘仨省着点吃，撑上一个月准没问题。

等送完粮，他再在县里赌一手，没准能翻本呢。

就算不能翻本，县里比村子大，咋还混不上一口饭呢。

想通这层，他心里松快了点，也不犯难了。

拍了拍怀里的银元，又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朝着县城的方向就走。

风还是刮得厉害，可他脚步比刚才稳了，肚子饿也顾不上，先让家里人吃上饭，比啥都强。

走了没多远，路过村口的老井，他还停下灌了两瓢凉水，压了压饿劲。

心里盘算着：到了县城，先找粮铺，挑最便宜的粗糁子买，多买几斤，再给娃捎块糖，婆娘见了粮，兴许就不那么生气了。

封四顺着大路走了小半天，终于瞅见县城的门楼子。

进了城，街上人来人往，卖包子的、挑担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肚子饿得更响了，可也没心思看这些，攥着怀里的银元，先寻着粮铺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就听见旁边巷子里传来“开了！开了！”的喊叫声，他扭头一瞅，是家挂着“兴盛赌坊”木牌的铺子，门口还站着俩伙计，正招呼路过的人进去。

封四的脚一下子就挪不动了，昨儿卖地的事儿、婆娘的骂声、找活被拒的憋屈，这会儿全被“赌一把”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站在赌坊门口，手在怀里摸来摸去，那五块银元硌得手心发烫。

心里头跟有俩小人儿打架似的：一个说“先买糁子送回家，娃还饿着”，另一个又喊“就赌一手，留一块买糁子，剩下四块要是赢了，不光能多买粮，说不定还能捞笔银元”。

他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瞅着赌坊里又传出一阵欢呼，终究是没扛住。

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揣进贴身的兜里，把剩下的四块攥在手里，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赌坊。

一进门，烟味、汗味混着吆喝声扑面而来，几张赌桌旁都围满了人。

封四挤到最边上一张押大小的桌子前，眼睛盯着桌上的骰子，手里的银元攥得更紧了，他琢磨着，就押一把大，赢了就走，输了也还有一块钱买糁子，不算亏。

（感谢爱吃豆角炖肉、喜欢铁糊的许兄的催更符，特此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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