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纷争开始了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鸡叫头遍的时候，封四在自家土炕上哼哼唧唧地醒了。
一睁眼，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伸手摸了摸枕边，摸到个冰凉的酒瓶子，昨晚没喝完的酒还剩小半瓶，一股子酸馊味直冲鼻子。
“嘶……”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腰眼疼得厉害。
炕梢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婆娘披着头巾坐起来，瞪了他一眼：“你不说出去借面吗？面没借来，手里拎着半瓶子酒和一个烧鸡架子回来了，娃饿的直哭，你脑袋让驴踹了？”
封四被骂得晕乎乎的，抬手揉着太阳穴，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摸到几块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五个银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白花花的光。
“大洋……哪来的？”婆娘凑过来看见银元，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沉下脸，“你又去跟人借钱了？还是把啥东西当了？”
银元？封四盯着手里的钱，昨晚的片段像碎玻璃碴子似的往脑子里钻，宁学祥的笑脸、酒杯碰在一起的脆响、桌上的烧鸡、还有那张推到他面前的纸……签字、按手印……卖地……
“卖地……”他嘴里喃喃着，突然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浑身一激灵。
“你说啥？”婆娘没听清，伸手要去拿银元，却被封四猛地攥紧了拳头。
“地！咱那四亩地！”封四的声音发颤，眼睛瞪得溜圆，“俺把地卖给宁学祥了！”
婆娘手里的补丁一下子掉在炕上，脸瞬间白了：“你说啥？你疯了？那可是咱家最后的地了！没了地，你让俺们娘仨喝西北风去？”
“俺……俺咋会……”封四使劲捶着自己的脑袋，昨晚宁学祥说的话一点点清晰起来。
“卖地的钱清账”“年年给粮食”“月月挣活钱”
……
可现在手里只有五个银元，哪有什么二十块？
“他骗我！宁学祥骗我！”封四猛地从炕上蹦下来，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酒劲还没全过，可心里的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抓起炕上的破棉袄就往外冲，“我去找他要地契！那地不能卖！”
婆娘在后面哭喊着追出来：“你去哪儿啊？你喝醉了签的字，人家能认账吗？”
封四没回头，疯了似的往宁家跑。
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可他感觉不到疼。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地要回来，绝对不能卖给宁学祥。
跑到宁家大门口，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关着，昨晚挂的红灯笼还在风里摇晃。封四上去就使劲拍门：“宁学祥！你出来！你把地契还给俺！你个骗子！”
拍了半天，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箩筐探出头来，不耐烦地说：“大清早的嚎啥？俺家老爷还没起呢！”
“让他出来！俺要俺的地契！”封四红着眼睛吼道。
“地契？”箩筐嗤笑一声，“昨儿可是你自己签字按手印的，白纸黑字，还能有假？俺家老爷好心给你钱，你现在反悔了？”
“俺昨晚喝醉了！他骗俺的！”
“喝醉了也是你自己签的字。”箩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任凭封四在外头怎么拍怎么喊，再也没开。
封四拍得手都麻了，嗓子也喊哑了，大门却纹丝不动。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看着手里攥着的五个银元，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在他身上，却一点暖意都没有。
封四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嘴里反复念叨着：“没地了……咱家没地了……”
风刮得越来越冷，他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心里那点火气早被冻没了，只剩下一股子说不清的憋屈。
他慢慢站起来，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挪地往家走，脚下像灌了铅似的沉。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屋里婆娘的哭声，掺着孩子的吵闹，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推开门，婆娘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俩孩子围着她要吃的，小的那个哭得脸蛋通红。
看见封四进来，婆娘猛地站起来，眼泪也不擦了，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还有脸回来！你个杀千刀的！昨儿你卖地，今儿是不是打算卖媳妇孩子啊？”
封四低着头，不敢看她，嘴里嘟囔着：“我……我昨晚喝多了，他骗俺的……”
“喝多了？你脑袋进大粪了跟宁老鬼喝酒？”婆娘越说越气，嗓门也拔高了，“那可是四亩肥田！虽然押给了宁家，但地还是咱们的！
你倒好，几杯猫尿下肚，就把祖宗留下的地给贱卖了！五个银元？你打发要饭的呢！”
她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拧封四的胳膊：“你说你咋这么没出息！你咋怎么没出息！”
封四被拧得龇牙咧嘴，却没敢躲，任由婆娘数落。
俩孩子被吓得不敢哭了，怯生生地躲在炕角瞅着。
“俺”去找他要了……”封四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不给，说我签了字按了手印……”
“你还知道去要？”婆娘气得往炕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起来，“你签字的时候咋不想想？现在去要顶个屁用！人家宁家是什么人家？咱斗得过吗？你这是把咱家往绝路上逼啊！”
封四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乱糟糟的头发里。
婆娘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每一句都没错，是他自己混蛋，把家里最后一点指望给弄没了。
“哭有啥用……”他闷声闷气地说，声音带着哭腔，“俺”……俺再出去找活干，多挣点钱……”
“挣活钱？你能挣几个？”婆娘瞪着他，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人都说嫁汉嫁汉就是为了穿衣吃饭，你说俺跟着你还有啥指望？”
封四被婆娘戳着脊梁骨骂了半天，心里的憋屈和懊恼像野草似的疯长，猛地抬起头，脖子上青筋暴起，对着婆娘吼道：“咋了？俺爹死的时候分的大洋你没花啊？那些年贴补家用，哪回不是花的那笔钱？昨儿卖地的银元你没摸啊？刚看见银元时你眼睛亮得跟啥似的，现在倒翻起旧账了？”
这话一出口，婆娘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随即眼睛瞪得更大，指着他骂：“你个没良心的！俺花了，俺应该花，俺花错了吗？”
“俺没说你花错了！”封四梗着脖子喊，声音却有点发虚，“可银钱又不是俺一个人花没的，你不能光说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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