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铁头农会起义（1）

费文典在地里转了大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秃噜了，可佃户们要么听着不搭茬，要么嘿嘿笑着打哈哈，没一个真把他说的当回事。

有回他拽住正割草的老栓，刚提“减租”俩字，老栓立马往后撤了两步，搓着手说：“文典少爷，您心善俺知道，可这地是您家的，俺们佃户哪敢跟您提条件啊？”说完扛着草筐就颠了，生怕多唠两句惹得费左氏不舒坦。

还有回他跟几个年轻佃户聊永佃权，有个小伙子小声嘀咕：“您是费家的少爷，就算减了租，到头来还不是您家的地？俺们跟着凑啥热闹。”

这话把费文典堵得没话说，他明明是真心想帮大伙，可就因为生在地主家，连句掏心窝的话都没人肯信。

眼瞅着太阳快落山，费文典耷拉着脑袋往回走，想起铁头现在领着二百多人闹农会，声势正盛，心里头一动：说不定铁头能帮他把这些想法传给佃户们。

他赶紧回家翻出那本记满农会政策、佃户需求的工作笔记，揣在怀里就往铁头家跑。

刚到铁头家门口，就见铁头蹲在门槛上抽旱烟，身边还围着几个农会的汉子。

费文典紧走两步，把笔记本递过去，赔着笑说：“铁头兄弟，这是我整理的农会活儿的笔记，里面记了咋跟地主谈减租、咋帮佃户争永佃权，你拿去用，说不定能帮上忙。”

铁头抬眼瞅了瞅他，手都没伸，嘴角一撇：“费少爷，您这是闲得没处使了？

俺们农会是帮佃户过日子的，不是您这种财主少爷凑趣儿的地儿。”

旁边的汉子也跟着乐：“就是啊，您家的地还让俺们交那么多租呢，现在倒来送笔记，这不是逗俺们玩吗？”

费文典脸一红，急忙解释：“我不是凑趣儿，我是真心想帮大伙，我还劝过我嫂子减租……”

“劝？”铁头“腾”地站起来，嗓门拔高：“劝有啥用？恁家的租子少收一粒了吗？

俺们佃户饿肚子的时候，你在县里享清福。

现在俺们自己争好日子，你倒来送笔记，你配吗？”

费文典被说得哑口无言，手里的笔记本攥得皱巴巴的。

铁头瞥了一眼那本子，又说：“你还是回你的大宅院歇着吧，农会的事，不用您这‘贵人’操心。”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连门都没给他留条缝。

费文典站在原地，风一吹，心里头又凉又酸。

他瞅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可这会儿竟没一个字能说动眼前的人。

他叹口气，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家挪，只觉得这农会的路，他是真走不下去了。

费文典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门口时，正撞见费左氏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个装香烛的布袋子，脸上还带着点刚还完愿的喜气，可一瞅见他耷拉着脑袋、蔫头耷脑的样，那点喜气“唰”地就没了。

“你这是咋了？霜打了似的！在外头又瞎折腾啥幺蛾子了？”费左氏把布袋子往丫鬟手里一塞，迈着小碎步凑过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费文典本来还揣着点劝她给佃户永佃的心思，可被铁头呛了一路，心里头早堵得慌，再听嫂子这问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含糊着嘟囔：“没、没折腾啥，就是去地里转了转。”

“转地里？”费左氏眼睛一瞪，嗓门立马提了八度，“俺刚从娘娘庙回来，半道上就听人嚼舌根，说你跟佃户们瞎白话减租减息，还提啥永佃权？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费文典心里一紧，刚想张嘴解释，费左氏压根没给他机会，伸手点着他的胳膊就数落：“你在县里住着洋楼、吃着细粮，穿的是缎子褂子，哪知道家里的难处？

祖上传下来的地，凭啥说减租就减租？

佃户们要是都跟着你起哄，咱秋冬的租子收不上来，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俺不是瞎白话，这是为了大伙好，也为了咱家……”费文典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似的。

“为了咱家？”费左氏冷笑一声，气的手都抖了，“你知道铁头领着二百多人闹得多凶不？人家都快骑到地主头上拉屎了！你倒好，不帮着家里拦着，还跟着瞎掺和，要是佃户们真被你挑动起来，先冲咱家来，你担得起这责任不？”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费文典脸上：“你在县里享清福的时候，是俺在家守着这些地，跟佃户们磨嘴皮子收租子，跟粮商打交道囤粮食。

现在你回来倒好，张嘴就要减租，你咋不想想，没这些租子，你在县里能过得那么舒坦？你这不是帮家里，是要把家里往火坑里推！”

费文典被她说得头越来越低。

他知道嫂子说的是实话，自己在县里确实没操过家里的心思，可他也真的想帮佃户们一把，没成想两头都不讨好，还差点给家里惹了麻烦。

“别在这儿杵着挡道了，赶紧回屋歇着去！你的任务就是抓紧给家里留下香火，听明白没有？”费左氏说完，没再理他，转身就往堂屋走，留下费文典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转天一早，铁头揣着股子劲，老早就在村头大槐树下敲铜锣。

“铛铛铛！铛铛铛！”那声响脆生生的，没一会儿就把半村的佃户都引过来了，连挎着篮子要去赶集的老婆子都停了脚。

他见人聚得差不多了，往石头上一站，清了清嗓子喊：“老少爷们！咱昨儿个说好的事，今儿个就办！

咱先找费家要说法！她家的地，咱佃户们累死累活种着，交的租子能压死人，她倒好，去年俺想还想续租，她愣是不答应，还把俺租的十三亩地转租给了封二。

今儿个咱就去跟她掰扯掰扯，非得让她给咱减租、给咱永佃权不可！”

这话一落地，底下立马炸了锅。

有个扛着锄头的汉子喊：“铁头说得对！费左氏太抠了，俺家去年交完租，冬天差点没粮吃！”

还有人跟着应和：“走！跟她理论去！咱又不抢不砸，就跟她要个公道！”

铁头见大伙劲头足，从怀里掏出块粗布幡子，往竹竿上一绑，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减租减息”四个大黑字，老远就能瞅见。

他举着布幡子带头：“走！都跟紧了，咱亮明了理跟她谈！”

后面的佃户们有的扛着锄，有的拎着镰，还有的牵着娃、挎着筐，浩浩荡荡跟着往费家走去。

一路上，铁头领着大伙喊口号，“减租减息！”“要永佃权！”的声儿震得庄稼地都发颤，路过别家地头时，不少正干活的佃户扔下家伙事儿就跟上来，队伍越走越长，到费家门口时，早围得黑压压一片，连胡同口都堵满了人。

铁头往费家朱红大门前一站，嗓门拔高：“费左氏！你出来！咱佃户们跟你好好说说租子的事！你要是躲着不出来，咱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啥时候你给说法，咱啥时候走！”喊了三回，大门里头才有动静，先是丫鬟扒着门缝瞅，接着就听见院里传来费左氏慌慌张张的叫喊：“快！快把大门顶紧！别让他们进来！”

周围的佃户们立马跟着喊：“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给咱减租！不然咱不挪窝！”

铁头瞅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头憋着的那股气总算顺了点。他就是要让费左氏知道，他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她当初把人往绝路上逼，今儿个就得尝尝这坐立不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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