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铁头农会起义（3）

铁头一听这话，“啪”地一拍胸脯，震得衣裳扣子都蹦跳：“俺当是啥难事！您老放心！”

他咧着嘴露出黄牙：“只要你把俺那十三亩地还回来，俺立马就带着人去宁家牛家门口敲锣打鼓！”

说着竟站起身，手指头把桌面敲得梆梆响：“宁学祥那个软蛋，俺吼一嗓子就能让他尿裤子！”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到茶碗里：“俺这就立军令状！要是说不动那两家跟着减租减息，你当场就把地收回去！”突然压低身子凑近费左氏，“您要是肯再多减半成租，俺还能‘劝劝’乡亲们把往年欠的利息凑齐喽...”

费左氏眼皮子倏地耷拉下来，指尖在茶碗沿上慢悠悠转圈。

她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跟窗纸被风吹似的簌簌响：‘铁头啊，你当俺的账是烂泥塘里算的？”

她猛地抬眼，目光跟针尖似的扎过去：“往年欠的利息拢共不到百十来块现大洋，可要是减上两成租。”手指头往桌面上重重一叩，“每年少收的粮食够换二百块大洋！你这算盘珠子，崩得比枪子儿还响哩！”

茶碗‘哐当’一声被她蹾在桌上，溅出的水渍在桌面漫成个灰圈：“咱们可是说好了，俺只答应你永佃。”她身子往后一仰，倚着太师椅冷笑，“你要是得寸进尺，那就当方才的话……”

话音在这里陡然掐断，只剩下枯瘦的手指在桌面那摊水渍里划拉，生生把那个圈擦成了模糊的云。

铁头眼珠子滴溜一转，脸上的横肉立刻堆出笑来：“中中中！咱还按之前说的来！”他搓着手站起身，鞋底蹭着青砖地发出沙沙响，“租契您看...”

费左氏从太师椅底下摸出个桐木匣子，‘啪嗒’掀开盖，抽出发黄的租契抖了抖：“白纸黑字写明白，永佃权！要是反悔...”她突然把租契往回收了半寸，“俺能让你种地，也能让你啃土！”

铁头一把抢过租契，指头在上头摩挲得窸窣响："您放心！俺这就带人砸宁家大门去！"说着把地契往怀里一塞，茶碗里剩的凉茶仰脖子灌尽，抹着嘴就往外冲。

门槛绊得他踉跄两步，那十三亩地的分量却让他走得比扛着麦袋子还稳当。

铁头刚迈出费家大门槛，外头蹲着的佃户们‘呼啦’全围了上来，一个个伸着脖子像等食的雀儿。

他把怀里那张租契拍得哗哗响，咧开满口黄牙：“老少爷们听真喽！东家发话，从今往后全是永佃！明儿个都来改契！”

人群静了一霎，猛地炸开锅来。费家佃户们先是愣怔，接着不知谁先吼了嗓子‘老天开眼’，众人顿时像煮开的粥般翻滚起来。

有个老汉直接跪在土坷垃上磕头，年轻后生把破草帽抛上天，妇女们撩起衣襟擦眼角。

可人群里那些宁家的佃户却像被霜打的茄子。

有个黑瘦汉子酸溜溜嘀咕：“宁学祥那老抠儿...去年俺娘病得下不来炕，他举着账本在俺家锅台边念了整宿。”

旁边人立即接话：“可不是！过年堵门口要账，连个安生年都过不了。”

不知谁突然喊了句：“咱也找铁头主任做主去！”

宁家佃户们顿时骚动起来，几十双眼睛冒着火，齐刷刷钉在铁头身上。

铁头瞧着宁家佃户们眼里窜起的火苗，嘴角咧到了耳根。

他‘噌’地跳上门口的石碾子，把怀里那张租契抖得哗啦啦响：“老少爷们瞧真喽！费家能给永佃，他宁学祥个老瘪三凭啥不给？”

他猛地将租契往宁家方向一指，唾沫星子在日头下亮晶晶飞：“咱们现在就去砸他宁家大门！那老东西要是敢牙崩半个‘不’字。”说着抡起胳膊做了个掀翻的动作，“咱就把他家八仙桌抬出来当柴烧！”

人群里爆出炸雷似的吼声。

有个青年把锄头往地上一顿：“俺受够宁家气啦！大年初二堵门要账，连灶王爷供桌上的饽饽都抢！”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佃户们在铁头的带领下，举着农具就往宁家冲，脚步踏得黄土路腾起烟尘。

人群浩浩荡荡冲到宁家大院门前，却像湍急的河水猛地撞上巨石般骤然停滞。

冲在最前头的几个后生下意识往后退，把铁头硬生生挤到了最前头。

只见宁家黑漆大门敞开着，宁可金穿着簇新的团练制服，斜倚着门框冷笑。

他身后二十几条汉子一水儿扛着汉阳造，枪刺在日头下白晃晃扎眼。

有个刀疤脸故意"哗啦"一拉枪栓，金属撞击声惊得人群齐刷刷后退半步。

铁头喉咙发干，方才那股子横劲早顺着裤腿溜走了。

他强撑着挺直腰板，刚喊出半句“宁学祥，给俺出来……”，就被宁可金用烟袋锅指住鼻尖。

“铁头主任好大威风啊？”宁可金慢悠悠吐出口烟圈，“带这么多人来...是给俺爹拜早年呢？”

团丁们哄笑起来，枪口若有似无地对着人群乱晃。

先前嚷嚷最凶的黑瘦汉子此刻正偷偷往人堆里缩，偏偏踩断了枯树枝。"咔嚓"一声脆响，所有枪口霎时齐刷刷转过来对准他。

那汉子腿一软，"噗通"瘫坐在地，裤裆眼见着洇出深色水渍。

铁头腮帮子肉直蹦，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却死活迈不动腿。

宁可金腰间那支镜面匣子枪的牛皮绳扣，正明晃晃地荡在他眼前。

宁可金把烟袋锅往鞋底上‘啪啪’磕了两下，火星子溅到铁头破棉鞋上。他眯着眼扫过人群，声音跟冰碴子似的：“你们想闹事？”

人群齐刷刷往后缩，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先前举着的农具都藏到了身后。

有个老汉哆嗦着嘴唇：“俺们就是...就是路过...”

宁可金眉毛一立，冷冷的说道：“那还不滚，等着俺喂你们吃枪子呢？”

铁头身后的汉子连滚带爬的跑了，独自留下铁头一个人站在原地。

宁可金嗤笑一声，目光钉回铁头脸上：“铁头主任，你还不走等着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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