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事儿能办，得加钱！

刘子玉听着富贵磕磕巴巴说完，脸上没啥大动静，就是手指头停那儿不敲桌子了。

他眼皮子一耷拉，瞥了一眼脚边那鼓鼓囊囊的包袱，身子往前倾了倾，随手就把那包袱皮给挑开了。

粗布散开，里头那码得整整齐齐、黄灿灿、沉甸甸的小金条，一下子撞进眼里。

油灯的光线不算亮，可愣是压不住那金光晃眼。

刘子玉的眼神在那堆“黄鱼”上溜了一圈，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满意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看不出深浅的模样。

他也没去碰那些金条，反而又靠回椅背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闲篇儿，慢悠悠地开口，声音还是那股子懒洋洋的调调：

“哦，牛团长的人啊……前一阵儿，我好像是听底下人嚼过那么一耳朵舌根子。”他像是努力回想了一下，“说是恁家牛团长，领着弟兄们，在沂州地界上……一股脑儿剿灭了‘八千’马子？有这回事吧？”

他特意把“八千”这两个字，咬得又慢又清楚，像是随口一提，可那眼神却跟锥子似的，落在富贵那张瞬间有点发白的脸上。

富贵心里头“咯噔”一下，后脊梁“唰”地又冒出一层白毛汗。

他哪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少爷确实是打了马子，可撑死了也就几百号马子，哪来的“八千”？

这分明是刘副官在点他，嫌这五十根“黄鱼”的“心意”不够厚实，配不上牛团长想要“驻扎莒县”这等大事的“功劳”！

他腿肚子又开始转筋，赶紧把腰弯得更低，脸上挤出更谄媚的笑，声音都发颤：“刘…刘长官明鉴！俺们团长…俺们团长那也是托了上峰的洪福，更是仰仗刘长官您平日里调教有方，弟兄们才…才侥幸得了那么一点点微末的寸功……实在…实在当不起‘八千’这么大的数目，您老实在是…实在是过誉了，过誉了……”

他一边说，一边心里头飞快地盘算，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

这刘副官胃口不小啊！

刘子玉瞧着富贵那副吓破了胆、汗流浃背的怂包样儿，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撇了一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个晓得厉害、能拿捏的主。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小口，这才像是品完了茶香，又像是品完了富贵那副窘态，眼皮子要抬不抬地扫过地上那包金条，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拖长了调子：

“莒县啊……虽说不是啥通都大邑，可好歹也是一县的防务……”他顿了顿，手指虚点了点那包袱，“这点‘土产’，心意嘛，俺是看见了。

可要说够……呵呵，怕是还差着火候啊。”

这话像根针，直直扎进富贵耳朵里。

富贵浑身一激灵，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忙不迭地接口，声音又急又慌，带着哭腔：“是是是！刘长官您说的是！是俺们考虑不周，是俺们短了见识！这点…这点东西确实不够看，不够看！俺家团长……俺家团长他绝对还有后话，还有后话！”

他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直接砸到了地上，脑子里飞快转着，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团长临行前千叮万嘱，让俺一切听凭刘长官示下！长官您有啥章程，尽管吩咐！俺就是跑断腿、磨破嘴，也一定把团长的‘心意’给您办得足足的！

只求…只求长官您千万看在俺们团长一片赤诚的份上，给指条明路！”

刘子玉听着富贵那几乎带着哭腔的表忠心，眼皮子终于撩起来，正眼瞧了他一下。

那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审视和压迫，反倒多了点儿像是……像是瞅见自家养的那条会摇尾巴的狗似的意味，带点儿居高临下的满意。

他放下茶杯，手指头又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这回听着没那么沉闷了。

“嗯……”他拖长了鼻音，像是很受用富贵这番“懂事”的话，“牛团长…有心了，你这话，说得也还算明白。”

他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在富贵那汗涔涔的脸上停了停，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拿捏着分寸：“这么着吧，看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确实辛苦了，今儿个就先到这。”

他顿了顿，给出一个看似体贴实则不容置疑的安排：“你先回去，找个地方踏实歇一宿。

莒县这事儿，也不是三两句就能定夺的，里头还有些关节要走动走动。

明儿个…还是这个时辰，你再过来一趟。”

富贵一听刘子玉这话，心里头那根绷得死死的弦“嗡”地一下就松了半截，差点没当场软在地上！

有门儿！绝对有门儿！

他肚子里那点小心思立刻活泛开了：要是刘副官真看不上这点“黄鱼”，或者压根不想搭理这茬儿，直接就撂下脸子把他轰出去了，还能让他明天再来？

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让他回去歇着？

这分明是嫌五十根不够份量，但也没把路彻底堵死，这是留着口儿，等着加码呢！

这当官儿的，说话就是弯弯绕，可这言外之意，富贵觉得自己咂摸出味儿来了……事儿能办，但得加钱！

他心里顿时像揣进个小火炉，又热乎又烫得慌。

热乎的是这趟差事总算没办砸，少爷的大事有望。

烫得慌的是，这加码的钱从哪儿来？

少爷还能不能再掏出更多“黄鱼”？

可眼下容不得他多想，他赶紧把腰弯得更低，脸上那谄媚的笑堆得都快掉渣了，声音里透着无比的感激和顺从：“哎呦！多谢刘长官体恤！多谢长官！您老真是…真是菩萨心肠！

俺…俺这就回去，绝不耽误您歇着！

明儿个，明儿个一准儿来，准时准点，听您吩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眼睛还不敢完全离开刘子玉，直到后背抵住了门框，才敢慢慢转身，轻手轻脚地拉开门，侧着身子挤了出去。

一出那屋门，富贵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大口浊气，这才发觉自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手心脚心全是冷汗。可那心里头，却像点亮了一盏小油灯，虽然晃晃悠悠，但总算有了点亮光。

他不敢在督军府里多停留一秒，几乎是踮着脚尖，沿着原路，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往外走。直到再次迈出那道高高的门槛，重新呼吸到外面街上那混杂着尘土和食物气息的空气，他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督军府大门，富贵心里五味杂陈。

明天，还得再来闯一遭这龙潭虎穴。

而代价，恐怕远不止肩上扛过的那五十根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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