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少爷，死了好多人（修改）

骡马车“嘎吱”一声，在牛家大院那掉了漆的黑木头门前停稳嘞。

车老板子“吁”了一声，拍打拍打身上的土。

富贵瞅着那高院墙，心里头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咕咚”一下，总算落了地，可紧接着又提溜起来，到家了，可差事还没交呢！

他麻利儿地跳下车，脚踩在老家实在在的土地上，这一路的颠簸辛苦好像立马有了着落。

他先没管别的，三两步走到车尾巴后头。

领头那护院已经掀开了车帘子，正小心架着一个伤员的胳膊往外挪。

那个伤员脸还煞白，可眼神透亮了些，咬着牙，借着劲，一点点往下出溜，一只脚软绵绵地不敢使劲。正是女护卫红叶。

“慢着点，慢着点……”富贵在旁边虚扶着，一叠声地嘱咐，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伤员。

等红叶好歹靠住其他护院站稳当了，富贵这才扭身朝车老板子走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早就数好、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车钱，一把塞到车老板子那糙手里。

“老哥，受累嘞，这一道儿。”富贵嗓子有点哑，带着藏不住的乏，可更多的是松快。

车老板子捏了捏那布包，脸上笑出褶子：“爷们儿客气啥，应当应分的。”

富贵话没完，手又往怀里头掏了掏，摸出仅剩的几个铜子儿，零散却一点不含糊地拍在车老板子手心里，那铜子儿还带着他胸口的温乎气。

“这几个零钱，老哥道上买碗酽茶喝，解解乏。”

车老板子一愣，瞅着手心里多出来的铜板，笑得更实诚了，忙不迭点头：“哎呦喂，这咋好意思……谢谢爷们儿！谢谢！您真是大方人！祝府上老爷官运亨通！”

他攥紧了铜钱，吆喝着牲口，美滋滋地赶车走了。

富贵送走车，立马转回身。

领头护院已经半抱半架着红叶，慢慢往院门那边挪。

富贵赶紧抢上两步，伸手托住红叶另一边的胳膊肘。

“红叶，撑住，到家了，立马就能躺炕上歇实在了。”他低声说。

红叶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喘了口粗气。

富贵把人交给护院暂时撑着，自己急火火两步跨到那扇黑漆木门前，抡起巴掌“砰砰”地拍响了门板，那声响又急又重，透着股不容耽搁的劲儿。

里头脚步声“噔噔”地近了，门闩“哗啦”一响，门拉开一条缝，露出石头那半张带着疑惑的脸。这小子瞧着壮实了些，可眉眼间的机灵劲儿没变。他一瞅清门外是富贵，眼睛“唰”地就亮了，惊喜地叫出声：

“富贵叔！真是您回来啦！”他赶忙把门彻底拉开，可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瞅见了后面被护院架着、脸色惨白的红叶，那笑模样立刻僵在了脸上，转成了惊吓，“哎呀！红叶姐这是咋了？！”

“甭愣着了！赶紧搭把手，先把人搀进院里再说！”富贵没空多解释，声音又急又糙，侧身让开道。

石头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应着：“哎！哎！”一个箭步蹿出来，也顾不上多问，赶紧替换下富贵，和领头护院一左一右，牢牢架起红叶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人往门里搀。

红叶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石头身上，脚软得几乎沾不了地，粗重的喘息声听得人揪心。

“慢点儿，慢点儿，抬脚，门槛……”石头一边吃力地撑着，一边连声提醒，和护院一起，几乎是抬着红叶迈过了高高的门槛，挪进了院里。

富贵紧跟在后面进了门，反手就把大门给掩上了，隔绝了外面可能探询的目光。

他看着石头和护院架着红叶慢慢往厢房那边挪，心里稍安，立刻又想起最紧要的事。

他冲着石头的背影急急交代了一句：“石头，好生照看着红叶！俺得立马去见少爷！”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扭身，风风火火地朝着堂屋的方向大步奔去。

富贵几步蹿过堂屋门口，一把搡开堂屋那扇虚掩着的门。

屋里头，牛天赐正背着手站在当间，瞅着墙上一幅旧画出神，听见响动猛个丁转过身。

几天不见，少爷脸盘儿好像也嘬进去些，眉头拧着那惯常的疙瘩，眼神里带着盼头和一丝藏不住的焦躁。

富贵一脚迈过门槛，屋里那熟惯又带着点霉味儿的气息扑脸而来，再一眼撞见自家少爷好生生立在眼前，这一道上所有的提心吊胆、所有的拼命、所有硬憋着的屈和后怕，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嗡’地一下冲垮了他这把老骨头死撑着的劲儿。

他嘴唇哆嗦着，想开口，嗓子眼儿里却先滚出一声压不住的呜咽。

混浊的老泪一点儿不由人，哗啦啦地往下淌，顺着他那张糙了吧唧、瘦得脱了形的脸沟壑，肆无忌惮地漫开。

他‘咕咚’一下，像是浑身筋骨都被抽走了，身子晃了两晃，差点堆萎下去。

“少爷……”他总算挣出点声儿，那嗓子破得像是拉风箱，颤得不成调，“俺……俺回来嘞。”

牛天赐转过身上下一打量富贵，眼神从他溅满泥点的裤脚扫到他那空荡得勒出腰线的褂子，最后定在他那张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只剩疲惫和悲苦的面上。

牛天赐眉头疙瘩拧得更死了，喉结滚了一下，声儿沉沉的，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松劲儿：

“回来就中，人……囫囵个儿回来就中。”

这句“囫囵个儿回来”像根烧红了的钉子，狠狠楔进富贵心口最疼的那块肉里。

他猛抬起头，眼泪淌得更凶，摇着头，嘴唇哆嗦得筛糠似的，那憋了一路的噩耗再也摁不住了，带着血沫子一起往外喷：

“少爷……狗剩……二莽子……他们……”他嚎啕着，气都喘不匀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窝子里硬抠出来的，“折了！是为了护着俺和红叶……死在那帮天杀的马子枪下了啊！少爷啊……！”

他最后那声“少爷”嚎得凄厉，带着说不出的痛和悔，身子再也没法站住，眼瞅着就要瘫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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