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2）

牛天赐压根没再瞅那些连滚带爬的背影，转过身，目光往身后那五百个绷得笔直的兵一扫。

废话一句没有，他手一挥，抬脚就朝莒县县衙走去。

兵们一声不吭，哗啦一下调整队形，迈着又齐又沉的步子，活像一道铁流，闷着头跟着他涌进城门，碾过吓得死静的街道。

县衙就在城当间，那扇朱漆掉得差不多的门大敞着，跟一头被掏空了内脏的野兽似的，透着一股子虚了吧唧的陈旧味儿。

牛天赐直不楞登走了进去。

大堂里暗沉沉的，一股子灰味儿和旧纸发霉的味儿呛鼻子。

公案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惊堂木歪在边上，好像还在等那个再也不会来的前主。

他眼都没眨，绕到公案后头，一撩衣摆，一屁股坐进那张又宽又破的太师椅。

椅子背“吱呀”一声，好像有点架不住他这个新主人的架势。

他这一坐，整个大堂的气场唰地就变了。

刚才那要死不活的颓败劲儿，一下子让一股带着硝烟味的冷硬气压给顶没了。

打敞开的县衙大门看出去，院里那景儿清清楚楚。

五百个兵鸦雀无声，枪杵着地，跟五百个铁疙瘩似的，把县衙围得严严实实。

他们不吭气，可比任何嚷嚷都吓人，那冷森森的枪刺在昏乎乎的天光底下闪着寒光，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这儿，换天了。

牛天赐身子稍稍往后一靠，手指头无意识地敲着落灰的公案，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眼神淡得很，望着门外那些听见风声凑过来、只敢缩在街角咬耳朵、脸都吓白了的百姓，也望着更远地方，那些马上要被“请”来的土豪老财的方向。

他在等。

等一个时辰的点儿，等那些在莒县盘踞了多少年的地头蛇，来见他们新的“天”。

大堂里死静，就他手指头敲桌子的声儿，一下下响着，砸在每个看不见的旁观者心口上，跟催命鼓似的。

门里是稳坐泰山、捏着生死簿的新主子，门外是枪管子成林、杀气腾腾的兵。

一股子让人喘不上气的紧张劲儿，以县衙为圆心，嗖一下裹紧了整个莒县。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等县衙外头那破旧日晷的影子挪到特定的格上，莒县但凡是号人物的店铺老板、地主老财，差不多一个没落，全堆到了县衙门前那片空场上。

谁也不敢不来。

前警察局长那杀猪似的嚎叫和“抄家灭门”的威胁还在耳朵边上转呢，更别提县衙四周那五百个荷枪实弹、脸沉得跟水似的兵，这比啥话都管用。

人黑压压挤成一团，平时穿绸裹缎、人五人六的爷们儿，这会儿多半脸煞白，腿肚子转筋。

他们互相递着惊恐的眼神，咬耳朵声儿低得都快听不见了，生怕声儿大点就招祸。

空气都跟冻住了似的，那恐惧压得人心口疼。

他们忐忐忑忑地瞅着那大开的县衙门，里头昏暗暗的，就勉强能看见个人影坐在原先县太爷的位置上，更显得深不见底。

门里是啥判决不知道，门外是冷冰冰的枪口，他们简直就像案板上的肉，就等人家下刀了。

几个原先在城里挺有脸面的老乡绅，这会儿也满头汗，手里的拐棍都快攥不住了。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经过清廷、见过军阀，可从来没经过这阵仗——二话不说先缴了警察局的械，接着就把全城有头有脸的用枪逼着“请”来开会。

这位新来的县长兼司令，压根不是来商量事儿的，他是来立规矩的，用最直接、最横的方式！

时辰一到，县衙里头，牛天赐敲桌子的手指头突然停了。

他眼皮一抬，目光跟冷电似的扫向门外那黑压压的人堆，声儿不大，却清清楚楚劈开了死静的空气，砸在每人心里头：“都进来。”

门外那帮老爷太太们，你瞅我、我瞅你，谁也不敢先迈那条门槛。

末了还是个头发白花花的老乡绅，被后头的人推了出来，哆哆嗦嗦跨过了门槛。

这一开了头，后头的人才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猫着腰，推推搡搡地挪進了大堂。

平时在街上横着走的这帮爷，这会儿全成了瘟鸡。

没一个敢抬头正眼瞅瞅上头坐着的年轻人，眼珠子不是盯着自己鞋尖，就是偷摸溜着两边瞅——虽说没衙役站班，可门外头那枪管子的反光，比啥杀威棒都骇人。

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还带着呼哧带喘的动静。

这帮人使劲往人堆里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挺宽敞的大堂，愣是让这帮穿绸裹缎的爷们挤得满满当当，可偏偏静得吓人，连个屁声都听不见。

屋里头那味儿可热闹了，汗酸味儿、胰子味儿，还混着老房子的霉味儿。

有人不停地擦冷汗，有人俩手攥得死白。

几个胖掌柜喘得跟风箱似的，脸憋得紫红，眼瞅着就要背过气去。

所有人都觉着，上头那道眼神跟刀子似的，正从他们脑瓜顶上一寸寸刮过去，掂量着他们几斤几两。

在这死一样的静里头，谁都门儿清了：莒县这地界，从今往后就得姓牛了。

他们的身家性命，全攥在那位不言语的年轻爷手里头。

牛天赐的目光慢悠悠地在堂下这群鹌鹑似的富绅脸上扫过，刚才还冷得像冰碴子的脸，忽然就漾开了一丝堪称“和善”的笑意。

这笑来得太突然，让底下正提心吊胆的众人猛地一愣，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摸不准这位煞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各位乡邻，掌柜的，老爷们。”他开口了，声儿不高，却清清楚楚传遍大堂每个旮旯，甚至还带着点松快的调调，“都甭这么拘着，放松点。，今儿个把大伙儿请来，没别的事，就是认识认识，顺便呢……宣布几件小事。”

他顿了顿，看着底下那一张张写满惊疑不定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好像就在拉家常。

“这头一件嘛……”他手指头轻轻敲了下桌面，“从今儿起，以前县里那些个这名目那花样儿的苛捐杂税，什么护商捐、治安费、街道清扫钱……林林总总，只要是额外加派的，一律全免！”

这话就像一块热油锅里突然泼进了一瓢冷水，堂下瞬间炸开了锅！

“啥？全免了？！”

“真…真的假的？！”

“老天爷！这可……”

刚才还死寂一片的大堂，顿时响起一片压不住的惊呼和交头接耳声。

那些商户东家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个个脸上的恐惧还没完全褪下去，惊喜又窜了上来，表情变得贼别扭，可眼里都放光！

要是真免了那些层层盘剥的杂税，这里外里一年能省下、多赚多少现大洋啊！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当下就有人忍不住搓手，咧开嘴想笑，又碍于场合拼命忍住，憋得脸通红。

看来这位新来的县长爷，不像是个只会动刀枪的蛮子，倒像是个会办事、懂行情的？莫非……真是来给莒县送好处的？

一阵小小的骚动和窃喜在人群里窜开了，气氛好像不像刚才那样冻得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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