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干中学
到了晚上,县衙后宅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八仙桌。
桌上摆着几样家常菜:一碟子咸菜,一盘炒鸡蛋,还有摞得高高的煎饼,中间一盆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牛天赐咬了一大口煎饼,嚼得咯吱响,咽下去后,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的宁绣绣。
“绣绣,”他开口,声音比白天柔和了不少,“有桩事,得让你多操份心。”
宁绣绣正小口喝着粥,闻言放下碗,看着他:“啥事?你说。”
牛天赐用筷子指了指窗外军营的方向:“咱这摊子越来越大了,几百号人吃喝拉撒,枪械粮饷,一堆杂七杂八的事,光靠那帮糙老爷们儿打理,我心里不踏实。”
他顿了顿,看着宁绣绣的眼睛:“往后,恐怕不止这后宅归你管,军营里那一大摊子后勤辎重,粮草被服,弟兄们的饷银发放,都得你替我支应起来。”
他语气变得正式了些:“你这肩膀得上点分量了,给我当个后勤部长,咋样?”
宁绣绣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帮忙”。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吃饭的银子,才转回头,眉头微微蹙起:“我?管军营的事?这……这能行吗?那些都是爷们儿的事,我一个女人家……”
“女人家咋了?”牛天赐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比那些浑浑噩噩的男人强多了!心思细,账头清,办事有章法,咱家那么大一摊子你都能理顺,这点事还能难倒你?”
他咬了口煎饼,含糊不清地补充道:“放心,具体跑腿受累的活儿有底下人干,你只管拿大主意,替我盯着别出乱子就成。”
宁绣绣低头想了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边。
屋里一时只剩下喝粥的细微声响。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成,你信得过我,我就试试。要是没弄好,你可别怨我。”
“这才像我牛天赐的媳妇!”牛天赐脸上露出笑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到她饼上,“放心大胆地干!”
旁边的银子听着,偷偷抿嘴笑了笑,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扒拉碗里的粥。
牛天赐眼尖,瞥见银子那偷偷抿嘴笑的样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拿筷子虚点了点她:“嘿,你个小丫头,偷着乐啥呢?以为没你事啊?”
银子正低头扒粥呢,冷不丁被点名,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碗摔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嘴里还含着半口粥,含混不清地“啊?”了一声,一脸的懵圈。
牛天赐把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了,才不紧不慢地说:“明儿个起,你也别闲着,绣绣那边摊子大事多,你去给她打个下手,搭把手。”
这话就像个炸雷,直接把银子劈傻了。她张着嘴,那口粥差点掉出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少…少爷!您可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我大字都不识一箩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我…我能打啥下手啊?我别给少奶奶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她急得直摆手,“您也别让我打下手了,干脆让你手下打我得了,这活儿我真干不了!”
牛天赐压根没把她那通哭诉听进耳朵里,他端起粥碗吸溜了一大口,眼皮都没抬,含糊不清地扔过来一句:“啧,哪那么多废话?不会就学呗,干中学!”
“干……干中学?”银子更懵了,眼睛眨巴眨巴,脑子里完全转不过弯来。
这仨字分开她都明白,可凑一块儿是啥意思?咋干?咋学?她想象着自己对着账本或者一堆物资手忙脚乱、错误百出的样子,少爷难道就在旁边看着,错了就骂,骂完再干?这……这哪是学啊,这不是活受罪吗?
她嘴唇动了动,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少爷,我……”
“可是啥可是!”牛天赐不耐烦地打断她,把空碗往桌上一顿,“谁天生就会?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绣绣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多看、多问、多跑腿!出了岔子有她给你兜着,你怕个球!就这么定了!”
银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少爷那不容置疑的架势,知道再说什么也是白搭,只好苦着脸,蔫头耷脑地“哦”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地琢磨着这“干中学”到底是怎样一番水深火热。
接下来的几天,县衙后宅那间小小的账房可就热闹了。
宁绣绣直接扎了进去,对着堆得老高的新旧账本和条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银子呢,真就被赶鸭子上架,苦着脸跟了进去,站在边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开头那真叫一个鸡飞狗跳。
宁绣绣对着账册子上的数目字发愣,银子更是两眼一抹黑。
往往宁绣绣刚琢磨出点眉目,指着一处对银子说:“去,把上个月这项开支的单据找出来。”
银子就“啊?”一声,慌里慌张地扑到那几口装单据的旧箱子前,手忙脚乱地翻找,不是拿错了月份,就是碰倒了旁边摞好的册子,弄得满屋子纸张飞舞。
算盘珠子也跟人做对似的。
宁绣绣打得磕磕绊绊,时不时就得重来。
银子在一旁看着,更是觉得那玩意儿比地里的泥鳅还滑溜,根本抓不住。
但牛天赐那句“干中学”像是道紧箍咒。
两人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熬。
宁绣绣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理头绪,对着老账房留下的旧例琢磨,看不懂的就让银子跑去问还能找见的老人儿。
银子呢,从一开始的完全懵圈,到后来至少能分清楚哪些是粮草账,哪些是饷银册子,也能帮着把乱七八糟的单据按日子大概归归类了。
就这么磕磕绊绊过了三四天,俩人眼里都熬出了红血丝,桌上灯油都多耗了好几斤。
可渐渐地,那算盘声变得顺溜了些,宁绣绣看账的速度快了不少,偶尔还能指出之前账房疏漏的地方。
银子也不再是那个只会添乱的小丫头了,宁绣绣一个眼神,她就能大概明白是要找东西还是去传话,递册子、归置单据也变得有条理起来。
又过了两日,这账房里竟透出点不一样的气象。
宁绣绣端坐桌前,目光扫过账册,口中清晰地报着数目,手下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又快又准。
银子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将对应的单据分类放好,或是迅速找出需要的旧档,偶尔还能低声提醒一句“少奶奶,这项前儿个好像批过一半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核算我归档,竟是配合得严丝合缝,效率惊人。
偶尔有手下士兵来支取东西请示事项,瞧见这屋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一个运指如飞神态自若,一个跑前跑后应答得当,把那原本一团乱麻的后勤账目打理得日渐清晰,都不由得暗暗咋舌,心里那点因为换人管事的嘀咕也悄悄散了。
牛天赐有次背着手溜达过来,在门口瞅了一会儿,见两人忙得头都顾不上抬,却是有条不紊,嘴角不由地扯起个笑模样,没吱声,又背着手溜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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