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聚义厅交锋
黑风岭，聚义厅内。
刘黑七焦躁地踱着步子，粗糙的手掌不时摩挲着腰间的驳壳枪柄。
厅内火把噼啪作响，映得他脸上的刀疤愈发狰狞。
“十五天了！整整他娘的十五天了！”他猛地停步，声音如同闷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狼三带着一千多号人马，去打一个小小的莒县，救老子闺女，就算是爬也该爬回来了！怎么就连个屁都没有？！”
下首几个头目噤若寒蝉，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谁都清楚，狼三爷是寨里除刘黑七外最能打、最精细的人物，带去的也是寨中精锐。这般音讯全无，绝非吉兆。
“大当家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头目硬着头皮开口，“莒县那新来的什么牛司令，邪门得很。
前些日子就风传他手下兵强马壮，家伙事也厉害……二当家他……会不会是栽了？”
“放你娘的屁！”刘黑七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矮几，“狼三跟了老子十几年，刀山火海都没皱过眉头！一千多条快枪，就是硬啃也能把莒县啃下来！定是路上被什么绊住了！”
话虽如此，他心头的阴云却越来越重。
那种莫名的心悸，这十几天从未断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正要下令派一队机灵的老弟兄摸去莒县方向打探清楚……
“报——！”一个马子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厅，声音都变了调，“大当家的！山下来了一队兵！
打着……打着刘子玉督军的旗号！为首的说他是督军麾下的传令官，指名道姓要见您！”
“谁？”刘黑七猛地转身，眼中精光爆射，“刘子玉的人？”
刘子玉，是张宗昌的得力干将，实力雄厚，是他们这些山大王平日绝不愿轻易招惹的正规军。
双方虽然偶有往来，但井水不犯河水，此刻他的人突然找上门来，意欲何为？
而且，偏偏是在狼三下落不明、莒县情况诡异的当口？
刘黑七眯起眼睛，多年的刀头舔血生涯让他嗅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他沉吟片刻，脸上暴戾之气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匪特有的警惕与算计。
“来了多少人？”
“就……就五六个人，看着不像是来打仗的。”
“哼，谅他刘子玉也不敢轻易来撩拨老子的虎须。”刘黑七冷哼一声，“让他们上来！把招子都放亮点，家伙备好！老子倒要看看，这位督军大人派来的使者，唱的是哪一出！”
马子领命而去。
刘黑七大步走回虎皮交椅坐下，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沉稳如山，但放在扶手上微微敲击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莒县、狼三、菲菲、刘子玉……这几件事像乱麻一样在他脑中缠绕，让他隐隐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似乎正朝着黑风岭席卷而来。
而那个即将上山的使者，或许就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在几名喽啰警惕的“护送”下，一个穿着略显褶皱但依旧能看出是军官制服的年轻人昂首步入聚义厅。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股强撑着的倨傲，步伐还算稳定，但细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深入匪巢的紧张。
他走到厅中，对着台上的刘黑七微微欠身，算是行礼，声音刻意提高了八度：
“鄙人奉鲁南剿匪督办刘督军之命，特来面见刘当家的！”
刘黑七斜靠在虎皮交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眼皮微抬，懒洋洋地瞥了那年轻军官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
“哦？原来是子玉兄派来的人啊，稀客，稀客。”他拖长了调子，带着几分山大王特有的、混不吝的倨傲，“不知子玉兄远在百里之外，有何指教啊？总不是惦记着我这穷山沟里的几条破枪吧？”
那士兵被刘黑七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弄得心头火起，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强压着怒气，从怀里掏出一封牛皮纸信封，双手略显僵硬地递出：“刘当家的，这是督军亲笔信，请您过目。”
刘黑七没动，只是对着下首一个戴着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瘦削男人努了努嘴。
那是山寨里的“三柜”，专管文书和些机要事。
三柜立刻会意，小步快走下台阶，从军官手中接过那封信，又小跑着回到台前，恭敬地递给刘黑七。
刘黑七漫不经心地接过信，撕开封口，抽出信纸抖开。
他的目光在纸上扫过，起初还是那副懒散模样，但很快，他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住了，腰背微微挺直，脸上的刀疤随着他嘴角的扯动而扭曲起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甚至可称粗暴，大致意思就是要用二万大洋和五十根小黄鱼外加一些武器弹药就想要收编他们黑风岭。
刘黑七嗤之以鼻，他黑风岭每年打家劫舍挣得钱远比这区区两万多上百倍，他又怎么能看得上眼儿。
直到他看到‘莒县’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趣。
“嘿……”刘黑七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像是夜枭的啼叫，“又是莒县？还真是他娘的冤家路窄啊！”
他抬起眼，目光如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直射向厅中那强自镇定的士兵：“子玉兄这是唱的哪一出？老子黑风岭几千号弟兄，逍遥自在惯了，什么时候需要他刘子玉来收编了？还他娘的要老子去给他当枪使，打莒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骇人的戾气：“真当我刘黑七是三岁的娃娃了？”
聚义厅里的气氛瞬间绷紧，火把的光映着周围喽啰们骤然凶狠起来的眼神和悄然摸向武器的手。
那士兵却丝毫不惧，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他与刘黑七对视，冷笑一声：
“刘大当家的，我们督军听说您的女儿现在就在莒县做客，看来刘大当家的不愿为我直鲁联军效力，是因为攀上了他牛天赐的大腿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刘黑七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霍然起身，“老子的闺女都被牛天赐那个王八蛋给绑了，怎么可能攀他的大腿？”
刘黑七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那双常年握枪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攥着虎皮交椅的扶手，几乎要将其捏碎。
厅内空气凝滞，所有喽啰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就将这不知死活的军官剁成肉泥。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顶点，刘黑七脸上的暴怒却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又长又沉，仿佛将满厅的火药味都吸进了肺里，再缓缓吐出。
他松开了扶手，甚至抬手示意周围蠢蠢欲动的弟兄们稍安勿躁。
他重新坐回椅子里，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厅中的士兵，嘴角竟然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彻骨。
“嘿，”他轻笑一声，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懒散，却多了一层深不见底的算计，“小子，有点胆色，在老子这聚义厅里，敢这么说话的，没几个能站着出去。”
他顿了顿，手指再次有节奏地敲击起来，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那士兵的层层伪装，看到他背后的真实意图。
“你不用拿话激我，老子闯江湖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穿开裆裤呢。”刘黑七慢条斯理地说，“攀大腿？哼，我刘黑七的腿够粗，用不着攀别人的。
我闺女是在莒县不假，是被那姓牛的扣了也不假，这笔账，老子自会跟他算清楚，用不着旁人借刀杀人。”
他的话音一转，带着一种老江湖谈生意时的精明和不容置疑：
“不过嘛……你既然代表子玉兄来了，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替直鲁联军效力，也不是不能商量。”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向地上那团被揉皱的信纸。
“但是，就信上说的那点大洋和小黄鱼？”刘黑七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
老子黑风岭弟兄们开拔卖命，就值这个价？
我闺女金枝玉叶，难道就值这几根金条？”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强硬而具体，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铁钉：
“回去告诉刘子玉！想让我黑风岭替他卖命打莒县，可以！拿出诚意来！”
“现大洋，二十万！小黄鱼，两百根！崭新的汉阳造，五百条！子弹，二十五万发！轻重机枪，给老子来十挺！手榴弹，管够！”
“还有！”刘黑七死死盯住那士兵，“打下莒县，城里的缴获，老子要拿七成！”
“应了这些条件，一切都好说。少一个子儿，少一颗子弹……”刘黑七猛地一拍扶手，声如炸雷，“就让他刘子玉自己带着他的人去碰碰莒县那块硬骨头吧！看看是他督军的骨头硬，还是他牛天赐的枪子儿硬！”
“现在，给老子滚回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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