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都是孙子，凭什么？！
东单市场，人声鼎沸。
周日的人流摩肩接踵，空气里混杂着布料特有的味道、汗味以及一种属于这个时代的、略显亢奋的气息。
高高的屋顶下悬挂着巨大的红色标语：
“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厉行节约，艰苦奋斗”。
一旁的墙壁上，用规整的宋体刷着更具体的规章：“请遵守市场秩序”
“请节约用布，严禁浪费”
这.....地球的那些人就很离谱，直接把节约用布运用到了极致，什么齐逼小短裤，什么齐.....算了，简直没法说。
还有一条格外醒目的：“请不要无故殴打顾客”
这大概是某个脾气火爆的售货员留下的时代印记。
但实际上，现在五十年代的售货员，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
何江海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身姿笔挺，走在人群中自带一股迥异于常人的气场，如同摩西分海，所过之处，嘈杂声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何雨水紧紧跟在他身侧，小手不自觉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琳琅满目的商品，特别是那些挂着的成衣和鞋帽，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渴望。
傻柱耷拉着脑袋，蔫头耷脑地跟在最后，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自尊心。
他时不时偷偷抬眼，怨念地瞅一眼前面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心里酸水咕嘟咕嘟冒泡。
凭什么啊？都是孙子.....
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雨水能有新衣服新鞋，他就得啃能崩掉牙的窝头，还得当苦力？这他妈也太偏心了！
走到卖布匹和成衣的柜台，人更多了。
玻璃柜台擦得锃亮，后面站着几位穿着蓝色围裙的女售货员，正麻利地给顾客扯布、开票，脸上带着这个时代服务行业特有的、混合着优越感与不太多的不耐烦神情。
见到何江海这气度不凡的军人，一位年纪稍长的售货员态度还算客气：
“同志，扯布还是看成衣？”
何江海微微颔首，目光直接掠过那些需要布票的布料区，投向后面挂着的寥寥几件成品衣服：
“给孩子看两身现成的衣裳，要结实耐穿的。”
售货员打量了一下瘦弱的何雨水，从柜台下拿出两套少女款式的衣裤，一套藏蓝，一套军绿，都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颜色和款式，但却是崭新的，针脚密实。
“这‘的确良’的，耐穿，样子也精神，就是布票要得多点。”售货员介绍道。
何雨水眼睛瞬间亮了，小手小心翼翼地去摸那“的确良”的裤子面料，滑滑的，凉凉的，跟她身上粗硬磨皮肤的旧衣服完全不一样。
何江海没多问，直接对售货员道：“两套都要了。再拿两双合脚的解放鞋，要橡胶底厚的。”
售货员有些惊讶，这年头一口气买两套成衣再加两双新鞋可是大主顾了。
她态度更热情了些，连忙给何雨水量尺寸，拿鞋子。
要说这鞋子，一般家庭也就买个一双，孩子的鞋子衣服什么的还必须是大一码。
没别的理由，就是怕孩子长得快。
傻柱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直了！
“的确良”啊！还两套！新解放鞋！还是两双！这得花多少布票多少钱啊！
他眼睁睁看着小爷爷从军绿色挎包，掏出厚厚一沓布票，又点出好几十块钱，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地递了过去。
那动作，自然得就像是掏出几分钱买根冰棍！
傻柱的心在滴血，那股委屈和不平像野草一样疯长！
都是孙子！凭什么？！
雨水是亲的，我难道就是捡来的？
我也想要新衣服！我也想要新鞋！我身上这身工装都洗得发白，快看不出原色了！
难道小爷爷你看不到？
要不是周围人多，他真想当场就躺地上打滚嚎哭！
小时候这招对何大清可管用了，只要他一闹，再贵的东西，何大清最后磨不过，总会唉声叹气地给他买。
可……傻柱偷偷瞥了一眼小爷爷那冷硬的侧脸，心里刚冒头的念头瞬间就熄火了。
跟小爷爷打滚？
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段极其惨痛的童年记忆：也是在这市场附近，他看中了一个铁皮青蛙，何大清不给买，他就故技重施躺地上嚎。
结果当时年纪也不大的何江海，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拎起来，照着他屁股就是狠狠两巴掌，打得他当场噎住，哭都不敢哭，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回家，饿了一整天。
那巴掌，那眼神，跟昨天抽他时一模一样！
傻柱下意识地夹紧了屁股，仿佛那陈年旧痛又回来了。
他只能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嫉妒死死憋在心里，脸皱得像颗苦瓜，眼神哀怨得能滴出水来，喉结上下滚动，硬是把那点想哭闹的冲动给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极其憋屈的呜咽。
何江海根本没理会身后那道几乎要把他后背灼穿的怨念目光。
就这孽畜，要是能够把这德性改好，不要出去丢人就他妈不错了。
何江海又给自己挑了两身现成的中山装和一双皮鞋，同样是干脆利落，付钱付票。
售货员开票、收钱、打包的动作都快了几分，脸上甚至带上了难得的笑容。
最后，何江海把几个装着新衣服新鞋的网兜和纸包，一股脑地塞到傻柱怀里，沉甸甸的。
“拿稳了。”声音平淡无波。
实际上，他完全可以叫个板爷，但是没必要，就算有钱，也不能随便造。
明年就好荒年了。
傻柱抱着怀里那散发着崭新布料和橡胶气味的东西，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不属于自己”的重量，
再闻着自己身上还没散尽的尿骚味，看着雨水脸上那压抑不住的、明亮欣喜的笑容，真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偏偏还不敢抱怨，只能瘪着嘴，低着头，像个受气包一样，吭哧吭哧地扛着包，跟着前面那两个“焕然一新”的人，挤出了喧闹的东单市场。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这日子，没法过了！
“接下来，去丰泽园吃饭把。”何江海背着手，站在市场的街口，突然说道。
可傻柱一听何江海说要去丰泽园，他立马就不愿意了。
而雨水也是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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